朕為夫人寸心如狂 第80節
哪里是幾日功夫說愈合就愈合的呢? 哪里是春瀾守意這等沒成過婚的娘子知曉的? “你們這些時日親自瞧著,陛下對娘子如何?放心吧,別看娘子如今雖時常愁眉苦臉,那可不是因著陛下。不過是叫前頭那個糟心的事兒折騰的罷了……” 珍娘說著,終沒忍住低聲咒罵起來。 “破爛心肝的一家老??!當真是不要臉面的東西!也當真是我眼瞎了,在她家好些年,竟被那老虔婆哄瞞了去!呸,如今想想,當時我就該帶著人往她家潑上幾盆子腌臜東西!往那老虔婆臉上狠狠的打!” 春瀾連忙安慰她:“嬤嬤何故再與那起子小人生氣?如今滿朝哪家不知淮陽侯府攀高枝反倒倒打一耙的丑事兒?有點顏面的人家只怕聽見盧家,鄭家都要遠遠繞著走。鄭夫人那般看重門楣,看的比自己命都重,將錦薇娘子留到十七歲都不愿相看人家,不愿嫁給外府郎子。如今這下豈不是好了?名聲狼藉,兒女本該光明的前程盡數葬送在她手里,只怕才是剜她的心肝呢!” 二人正說著,忽地聽見門窗緊闔的屋內傳來一陣娘子笑聲。 那笑聲,低低的,像是極力壓抑著的悶笑。 幾人彼此瞧了一眼,心照不宣往后屋去了。 …… 暖閣內香氣漸燃,清甜香氣氤氳滿室。 炭火燒的旺,甚至有些熱氣蒸騰。 樂嫣脫去繡花襖,內里只穿著袒領錦衫,勾勒寶相紋的紅裙,慵懶半臥著,裙下一雙小巧繡著并蒂蓮花的繡履。 這夜守歲,與她想的終歸不一樣。 屋內暖意融融,總叫人容易催生出困倦來。 沒多大一會兒,她上下眼皮開始打架。 眼瞧著時辰尚早,樂嫣便叫皇帝到了定昏時辰記得喚醒她。 皇帝信心滿滿答應她。 后來,眼看定昏時辰快過去了,皇帝連忙去戳戳她的臉頰,想要喚醒她。 先前一二次,樂嫣還十分給皇帝顏面,他折騰自己,便強撐開眼皮來。 “再睡一會兒……”她說。 可后幾次,她便懶散了,不想應和了。 皇帝再來戳她的臉,捏住她的鼻子,她便伸手拍打他的手。 睡得已經十分糊涂了,說話聲兒都軟做一團,“別吵我了,別吵我了……” 她說完,便徹底放松下去,并著雙腳在塌間伸著懶腰,將他擠去塌的角落里。 叫他高大的身子挨著木框坐著,而樂嫣自己則是順利占了大半張塌,睡得香甜,幾乎快要打起鼾來。 皇帝微凝著眉,不知該不該繼續叫她。 若論這世上有什么事情叫他無能為力,叫他措手不及的,這樁事兒便在眼前。 她讓自己務必要叫醒她,如今昏睡時又改了口風,不準自己惹煩她。 那到底是喊還是不喊? 他遲疑良久,看著自己身邊那張睡得格外香甜的臉,她身子軟軟的,雙腮紅撲撲的,熱烘烘的倚靠著自己,嫵媚又可愛。 終究是心中不忍,不忍將她叫醒。 卻又忍不住伸出手臂,去摟緊她,盡可能的去貼近她,盡可能的騰出空間來,叫她睡得舒服一點兒。 隨著鐘聲響起,新的一年倏然間便到了。 睡過去的樂嫣猛地被鐘聲喚醒,頃刻間瞌睡無影無蹤。 她迷惘的眼神看著眼前的一切,看著近在咫尺的面龐,他的氣息拂在她額頭上。 樂嫣許久才回過神來—— 她眨眨眼睛,看著皇帝,無聲的質問他。 “錯過便錯過吧?!彼麌L試著安慰著她。 畢竟他們還有很多個除夕夜可以度過。 年年,月月,日日。 明年,說不準已經有孩子了。 可這個往日瞧著柔麗的娘子,今夜里卻氣的跺腳大叫。 “殷瞻!” “不是讓你叫醒我嗎!” 皇帝心中委屈,無奈:“不是故意的……” 她氣的去扯他的袖口,生氣的扯著左搖右晃,氣的眼眶發紅。 “我恨你!你就是故意的!” 皇帝幾乎要對天發誓。 “是你自己說過不準叫醒你?!?/br> 這話叫樂嫣簡直氣的要哭。 “我何時說過這話?” “我何時說過這話?” “嗚嗚嗚……” “你是傻嗎?我睡時的夢話你也聽!” 他惴惴不安的去安撫她,隔著薄薄的衣衫,大掌在那氣的顫抖的纖細背脊上一遍遍輕撫:“好了,別哭了,有一個人守著便好了?!?/br> “還困嗎?朕抱你去睡覺……” 樂嫣卻一聲不吭的,含淚甩開他,自己跑去了內室里。 皇帝好似犯了什么迷天大罪,慌手慌腳的跟進去想要繼續解釋。 卻見暗影憧憧間,烏發吹散的娘子正在燭光下穿針引線。 他走進后,便瞧見她手中繡棚上已經是繡好的孔雀紋花樣。 他慢慢的止住了腳步,屏氣凝神。 過了不知多久,一個香囊便被她縫好了。 她往香囊里頭塞入曬干的木樨花,又將活口打上結絡。 做完這一切,她才勾勾手指,叫他坐來自己身邊。 他登上腳踏,只覺如夢似幻,木楞楞地坐在她身邊。 只見那娘子緩緩傾身,將那只香囊系往他腰上。 她溫熱的鼻息灑在他手背,叫他呼吸變得熾熱。 “陛下瞧瞧,可喜歡?” 娘子輕抬起眸,眼中煙雨迷津。 第62章 年初, 皇帝封筆后宣政殿便闔宮大門緊閉。 這幾日邊關有緊急軍務傳來,也是眾將往顯陽宮中來回跑。 當今陛下不拘小節,若是軍政之事便也時常親自前往兵部大營, 一待便是一整日。 整夜雪虐風饕, 偌大大堂冷冽猶如冰窖。 營衛簇擁著李將軍趕來, 李將軍算不得年輕, 兩鬢亦是花白。 這日穿的不算厚實, 眾將一見,唯恐老將軍身子著涼, 吩咐手下火頭兵們燒起炭盆端過來。 李將軍卻擺擺手, 揮斥著令人將炭盆撤下。 “諸位可是瞧不起我?覺得我老了?” 幾人連忙打著哈哈:“不敢不敢!將軍力能扛鼎, 老當益壯,怎會老?” 李將軍冷哼一聲:“我與諸位中不乏有當年從興州一路起兵而來。猶記當年食不果腹, 霜雪天兵營中連一件棉衣都是奢侈, 如今才太平祥和幾年, 仍多的是邊境臣民忍餓挨凍。如今尚且在屋舍之內,就要燒炭暖身?” 幾位將軍見此, 也不再勸, 只能陪同忍著凍。 皇帝過來時, 見眾人又要起身給自己行禮, 當即擺擺手,喚諸人落座。 “軍營之中, 不講繁文縟節?!?/br> 皇帝言罷,便有侍從將陳條密信奉給他。 厚厚一疊, 皆是大徵派遣各地的探子才送回的密信。 上書北胡, 羌羯,南應王庭近來皇室、各黨動向, 事無巨細,皆記錄其上。 果然不出陳伯宗所言,北胡兩座王廷之爭依舊如火如荼,可信中卻又另有一條消息。 先王之弟西域王借了羌人鐵騎,去歲趁著天寒地凍之際,已經朝著南邊王帳連打幾番勝仗。 聽聞此事,眾臣皆是深深蹙起眉頭。 這北胡王位之爭,叫年幼的先王太子登上王位與大徵才最是有利,而不是這位早有建戍,正值壯年的西域王! 且早聽聞這位西域王,私下與南應國君多有書信往來,如今竟還取得了羌人支持? 這對大徵來說,當真算不得什么好消息。 幾位將軍唯恐日后內憂未平,又生外患。 “南朝納貢稱臣,此番龐大陣仗入京,陛下并不納公主為妃,無疑是落了南應使臣顏面,卻并不見南朝有何氣急之舉。反倒更像是早有預料。臣以為只怕和親、納貢,皆為掩耳盜鈴之舉,南應這一趟莫不是早早知曉北胡動向……” “哎!臣只怕是南應此次前來,意在重新活絡那群人,多少愚昧遺臣冥頑不靈!” 前朝統治這片國土四百余載,若非后期昏君當國,逆臣不斷,也不會漸失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