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為夫人寸心如狂 第71節
她這番控制不住情緒的激烈言辭,顯然驚擾到了門外的小姑娘,嚇得她哇哇大哭起來。 而樂蛟,一副夾在中間左右為難的神情。 想要上去哄她,又怕大女兒吃醋。 好半晌,樂蛟才低聲啞氣道:“你還小許多事都不知曉,你不懂我與公主間的事。我喜歡公主不做假,只是、只是……” 樂嫣朝著父親說了許多,看似是怨懟,何曾不是想聽他對自己說一句——父親知錯了。 她覺得,哪怕過了許多年,遲來了許多年的道歉,若是父親說出來,她心里會好受許多。 可她等不來父親的道歉,卻等來了一句你不懂。 是啊,她不懂。 母親走后,父親早早有了屬于另外的捧在手心的兒女。 樂嫣是個外來的,她與此處格格不入。 她也不想自討沒趣,匆匆便離開了樂府。 冬日蕭索,太陽西沉。 黃昏中,空中的云霞被夕陽染的深紅,很快天色就暗淡了下來。 四面寒冷的風霜,一股股朝著樂嫣面上吹拂。 她乘車回府,思緒全在母親離世的那段時日。 虧得母親臨終前還替樂蛟說著好話! 還要她體諒…… 她體諒什么? 體諒父親兒女繞膝,嬌妾在懷? 樂嫣想著,母親其實是軟弱的。 明知枕邊人是這副德行,她自己認不清就算了,還要連帶著女兒一同哄騙起來! 這還是樂嫣生平第一次對母親產生了懷疑,恨其不爭。 這夜她睡得格外的早。 年關將至,皇帝也好幾日沒來自己身前晃悠。 樂嫣樂的清閑,每日里教教春生讀書寫字,與珍娘守意春瀾幾個布置起王府四處來。 馬上就要到了新年,王府內外都煥然一新,擺上許多喜慶的燈燭地錦。 奈何在這冷天里,她手腳卻有些涼。 往日被窩里有一個湯婆子捂著倒是不覺得難耐,許是這段時日身邊躺著一個巨大的暖爐,如今猛然離開了總有些不適應。 樂嫣忍了好一會兒,欲叫婢女給自己多添一個湯婆子??上氲缴罡胍?,大冷天的還是別驚擾了睡熟的人。 熬熬就快天亮了。 迷迷糊糊中有簌簌聲響。 樂嫣睡眼惺忪從被褥里的探出頭來。 黑暗中,她看到男人高大的身軀籠罩在她床頭。 昏暗下那人低下頭看了她好一會兒,才開口讓她繼續睡。 樂嫣像是一只貝殼,確認過來人過后,重新合上她的殼,將被褥罩過頭頂。 黑暗中,只能看見被褥底下單薄纖細的身軀,和露出被褥外黑鴉鴉的發頂。 皇帝俯身去,寬大的手掌伸進被褥里摸了摸她悶得通紅的臉。 第55章 冷風如刀, 寒意刺骨。 大地白雪皚皚,一片雪白天地相連。 淮陽侯府。 一大早,便收到了永川府傳來的家信。 盧恒面色冷冽, 像是抓緊了一根救命繩索, 拆開書信一字一句看完過后, 手袖悄然緊攥。 “侯爺……”身邊跟隨的長隨見大人這般模樣, 不由得有些擔憂。 盧恒充耳未聞, 他眸光動也不動的凝望著信件中的字句。 那是親自撫養他長大的母親,那是嚴肅卻對自己慈愛的母親。 盧恒懷疑過所有人……可盧恒從不會去懷疑母親。 可事實給了他一記重擊。 鄭夫人這些年, 動輒以他對不起鄭玉珠, 對不起他舅舅為由, 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盧恒,逼迫他妥協。 可誰知, 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自己的母親。 ‘母親當年的苦楚與無奈, 何人能懂?’ ‘怪只怪你父親去的早, 母親一己之力cao持著府邸,照顧你與錦薇, 受族人多有刁難, 無奈為之罷了?!?/br> “母親亦是心中惶恐, 當年聽聞長公主的獨女在府中鬧起絕食, 一怕惹怒了長公主,二怕……二怕我兒被兩府拖累, 想替我兒謀一條長遠的路?!?/br> 盧恒原先抱有僥幸,覺得其中恐怕有誤會。 汝南與永川, 隔得遠, 書信之間只怕有誤會的時候。 他與鸞鸞,當年初相遇亦是偶然。 母親或許有攀富貴的心, 卻并沒有機會做手腳。 可如今,面對如此之多的人證物證,鐵證如山,母親甚至都親自來信承認了。 盧恒忽地覺得很可笑,好像他從一開始,所認為的一切都是錯的。 “錯了錯了,一開始就錯了?!彼ひ粲行┑?,只喃喃一句。 長隨聽到如此,當即忍不?。骸按耸陆^不能放任不管下去,否則侯府只怕真是要背上騙婚之名……” 一旁的管事只聽了幾句,便兩眼發黑。 這事兒其實算不得什么大事,多的是私下解決的。奈何如今樂娘子身前的嬤嬤們恨毒了侯府,義絕之后,仍是恨不得從他們身上撕扯下一塊rou來。 皆是一口咬死了當初并不知侯爺有婚約,一口咬定了是騙婚,要交給宗正寺嚴查。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盧家縱使敗落,不如從前,卻仍是秉持世家風骨,家風清正,剛正不阿。 如今好了,如今名聲真是要臭到沿路小兒都能唾罵兩句了。 日后莫說是侯爺另娶,只怕是府上姑娘出嫁也麻煩了。 管事心中惱恨起遠在永川的鄭夫人來。 既做了虧心事,自覺對不起娘家,對不起侄女,便該想法子私下里償還,將此樁見不得人的事兒爛在肚子里——可鄭夫人倒是好,真以為長公主一死,就萬事無人知曉了? 竟還敢將鄭表姑娘重新接回府里來。 管事忍不住偷偷看一眼那個倚著窗口,面容消瘦許多的男人。 “侯爺,您跟娘子到底做過三載夫妻,都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既然是一別兩寬,那些嬤嬤們也不該揪著前塵舊事不放。這事鬧大,與樂娘子日后婚事只怕也不順……” 旁人可不管誰對誰錯,誰家知曉未來媳婦兒曾經大鬧宗正寺,以一己之力將前夫一整個家族名聲拉下來,只怕誰都心中恐慌,不敢娶這尊菩薩了。 誰家敢保證沒丟人的丑事兒? 盧恒似想說什么,開口卻是一陣低咳。 一別兩寬,好一個一別兩寬。 好一個揪著前塵舊事不放…… 盧恒像是頭一回知曉,妻子的真正骨性。 信中鄭夫人多有哀嚎,說樂嫣早早差人去往永川府。 ‘將二府婚事時,刻有婚書的銅鏡,銀鑄婚書,玉佩,鼎爐,摧毀之。將這些年送出的一切物件,要求償還?!?/br> 盧恒以往以為,樂嫣愛他太多太多,她是個軟弱,單純,沒經過任何風浪的娘子。 她怕風浪,怕變故,她喜愛自己,喜愛的勝過她自己。 如今才知,樂嫣看似柔弱無能,耽于情愛的樂嫣,骨子里才是真正的良薄,狠辣。 良薄到從這段整整三年的感情中抽身時,毫不留情,毫無遲疑…… 反倒是自己。 盧恒惻然半晌,很久才倉皇的笑了聲。 這些年,但凡他肯仔細查查當年事,也不會心中冤枉她許久,也不會一直被蒙在鼓里。 更不會,叫她難過。 盧恒想啊,其實,真是自己對不住她。 他會彌補她的,他一定會的……她想要盧氏名聲掃地,他便也不會阻止。 這般她就開心了吧,她心腸柔軟,一定很快就不會生氣了。 她倒是來看看自己啊。 …… 烈烈寒風起,霜濃凝廣隰,冰厚結清流。 建朝二十載。 大徵建立在一片焦土、滿目瘡痍的國土之上。 殷家軍功起家,馬背上打下來的天下。是以如今朝廷上行下效,對子孫后代騎射尤為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