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為夫人寸心如狂 第16節
她有些懶洋洋的,不吃餛飩了,也不看他,只是側頭瞧著窗外的風景。 “唔,你去吃你的便是,別管我……” 她知道,盧恒方才吃過了。 鄭表妹十分擅長藥理湯水,盧恒便特意給她安排了一間后邊帶著小廚房的院子。這幾日樂嫣與鄭玉珠都沒見過面,可守意卻是經常跟黃鼠狼盯著雞一般,干什么事都要中途去鄭玉珠院子外邊溜溜。 是以她才知曉,鄭玉珠每日三餐都會熬煮湯藥,吩咐馬夫送去給官衙內的盧恒。 如此體貼用心,便是連樂嫣都大呼感動。 盧恒自然能察覺到她對自己的愈發疏離。 他斟酌一下,并沒有問旁的,只像是隨意挑了個能與她聊起來的話題:“聽說今日岳父府上來人了?” 樂嫣雙臂懶洋洋的撐著下頜,茶色的眸子一瞬不錯的盯著窗外,“來了個嬤嬤,我叫她們回去了?!?/br> 盧恒聽聞,便道,“當年之事算是掀過去了,如今她既是差人來就算是有心,我知曉你不喜歡樂府,可礙于孝道,你我也是該去一趟的……” 樂嫣卻不領他的情,只道:“我自己心里有數,不需要你教我?!?/br> 盧恒聞言,不免覺得好笑。這就像是一個三歲孩童告訴你,他已經半截入土了一般。 樂嫣有數? 她能有什么數? 她被所有人保護的太好了。 如今什么事都是萬事不知。 “你有什么數?我說什么,你聽便是?!?/br> 豈料這話不知如何刺傷了樂嫣,她一時忍不住嗓音都尖銳了幾分:“我為何要聽你的?!” “為何?就憑你嫁給了我,妻子聽丈夫的話,可是天經地義……”盧恒也有些生氣,二人成婚兩年,她不是沒說過這種話的。只是原以為這兩年的時光磨礪,總該叫她懂事了規矩了許多,怎么如今,她又像當年那般幼稚了? 一場風寒,燒的脾氣又大了不成? 盧恒見到樂嫣撐著下頜的手緩緩放下。 那雙眼總算肯從風景上落到他身上。 “那……” 盧恒緊緊盯著那張嫣紅飽滿的唇,見這姑娘穿了件海棠紋的敞領廣袖襦,花萼般的領口托起她細長脖頸,陽光下面龐如明珠生輝般,白潤無暇。 樂嫣抿著唇瓣,語氣有些輕飄飄的,仿佛是詢問他的意思:“那我們要是義絕了呢?” 盧恒聽了這話,眼皮一顫。 義絕?如何義絕?誰教她的詞? 自古只有男子休妻,連和離也是天方夜譚,她膽敢同自己義絕? 呵呵,真是長本事了…… 他見樂嫣唇角微動,似乎想要說什么,盧恒卻不愿意繼續陪她胡鬧。 他壓著惱怒:“你若是不想去樂府,便差人去問候,禮數務必做全?!?/br> 語罷,盧恒連飯也不想再吃,他掀眸,落下一句適可而止,人便拂袖而去。 他走的很快,幾步間便邁了出去,此后幾日都沒再踏入府邸一步。 …… …… 樂嫣仰頭瞧著格窗外投射進來的艷陽,格窗外綠枝搖曳,蟬鳴陣陣。 她沒等來盧恒,反倒是等來了禁庭來人。 來人身量八尺,著一身暗紫圓領長袍,領口袖口皆鑲繡著銀絲流云滾邊,頭戴垂角幞頭,約莫三十歲左右。目光清朗,斯文俊秀。 容壽雖是來宣旨,對樂嫣語氣口吻倒是親近,舒眉淺笑著,不見半點長春宮總管的輕狂。 “太后聞侯夫人入京,憐上京暑熱,命奴婢前來召夫人入太液池伴駕左右?!?/br> 第17章 后宮 “侯夫人嫁去外府這些年,可是合心如意?”容壽念完口諭,便似是嘮家常一般,含笑問樂嫣一句。 樂嫣幼時常隨母親入宮陪伴高太后,對幾位先帝太妃亦是有印象,只是因高太后不喜當今太后的緣故,連帶著善化長公主也鮮少帶樂嫣往當今太后宮里往來。 二人間的關系并不親近。 只逢年過節入宮見一面,請個安的交情罷了。 如今樂嫣被太后跟前公公問起這事,心中總覺得有些不妥當。 若是母親還在,二人間還能有幾分親緣,可母親已逝去,她若是還依著當年的稱呼,未免有些不識好歹了。 樂嫣未曾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會過的如此小心翼翼,不過是公公一句簡單的話,自己心中卻將它彎彎道道想出了幾層意思。 “妾一切皆好?!睒锋趟尖庵?,不出差錯回了這一句。 容壽聞此亦是頷首,微微挑起纖薄的唇角:“如此,奴婢亦可回宮回復圣母?!?/br> 他似乎話中有話,提點樂嫣一句:“許多宮眷作陪太后左右,娘子入宮無須隆重,一切清簡便可?!?/br> 語罷,容壽朝樂嫣告辭,“奴婢今兒還得往旁的承恩公府邸去一趟,承恩公府上喜事,便不再此叨嘮侯夫人?!?/br> 樂嫣與他客氣道:“有勞宮中貴人?!?/br> 她親自送著容壽登上馬車,心里卻還惦記著那一句話。 一切清簡便可? 她以往只覺秋月春風,將許多心思放在兒女情長上,厭煩人情來往,如今這些時日卻驚醒過來——以往有母親撐著她的天地,如今需要她自己撐著自己的天地,再這般下去,她不知要將自己活成一副什么愚蠢的模樣。 仔細算來她早已離京數載,如今京中一個相熟的人都難尋——樂嫣思忖過后便差身邊幾位曾在宮中任職的嬤嬤去打聽一番宮中近況。 自善化長公主去后,公主府有品級的女官們多數重回了禁庭,樂嫣身邊如今剩下些年紀大的嬤嬤,她也少叫上了年紀的往自己跟前伺候了。 不過兩位嬤嬤到底是宮中出來的,縱使這些年不在京中,總有許多人脈認識,如今打探起消息來也容易。 不過隔日,樂嫣便知曉了這幾年宮中的變故。 “自當今登基后,先帝爺的幾位嬪妃都搬去了外宮居住,幾位親王郡王亦是分封外府,無詔不得入京。至于后廷中,圣上無后,便是由太后一人獨斷宮務?!?/br> “奴婢朝著原先認識的宮人打聽,都說圣上后妃不多,登基五載,只冊立過一位娘娘。公公只怕是提醒娘子,避讓那位婕妤……” 便是一個尋常人家主人翁的宴席,都最忌諱喧賓奪主。更何況是宮中呢? 自家娘子如此姿容,自然顧慮的比旁人要多。 嬤嬤又俯身樂嫣耳畔低聲道:“還有一事,太后娘家承恩公府,兄嫂弟媳,便是連同幾個早就成年的子侄都時常出入宮廷。聽聞陳家的男子,一個個品行不端,愛好飲酒的,在宮中都屢次不規矩……” 樂嫣一聽此事,心中一時蹦出許多前塵影事,只叫她恐懼席卷而來,心中都險些打起了退堂鼓。 只一瞬間她掌心都出了細汗。 心中對那人立即便有了猜測。 “娘子?娘子?” 耳畔嬤嬤的喚聲將樂嫣拉了回來。 到底是時隔兩年,她早不再像當年那般無措,很快便恢復了神態。 …… 巍峨連綿皇城興于前周。 兩百年間風雨飄搖,朱紅宮墻重檐疊頂幾經戰火,焚燒坍塌,又數度重修。 臣婦入宮,規矩重重,連貼身婢女都不得帶入。 第二日一早,樂嫣略一番梳妝打扮便乘車往禁庭而去。等過了御道,馬車往南禁中門前停下便不能再行,樂嫣乘坐著宮人抬來的轎攆朝太液池而去。 太液池又稱南苑,是前朝末帝為妖妃所建,據說當年末帝暴斂橫征,勞民動眾,足足抓了二十余萬的苦力,耗費十年之久才興建完畢。 只不過前朝修好,沒過兩年朝廷便亡了。后這處太液池先后被虞侯,陳侯占領,最終大徵建立,這才穩了下來。 樂嫣一路瞧著轎外連綿不絕的琉璃頂,心情頗為沉重,不知何時軟轎緩緩在瑤華宮前停下。 她牽裙拾階而上,有宮娥引她入殿。 樂嫣不再敢左顧右盼,只垂首目不斜視,蓮步輕移,等鼻間香氣縈繞,眼前豁然開朗,她才緩緩抬眸。 見上端寶塌中正端坐一婦人,復袖缊裾,點綴微云,烏髻高盤,攢金珠玳瑁之飾,面上細鈿,妝容雍容而又昂揚。 樂嫣斂神跪拜,行額行大禮:“妾樂氏參拜太后,恭請太后圣體安康?!?/br> “起身罷?!?/br> 陳太后對著樂嫣算不得十分熱切,該給她的顏面也都給足,親自喚她起身賜座,便有宮娥給她奉茶,遞糕點。 太后眸光將樂嫣上下都端詳一遭,見她一身素羅裙裾,香鬟墮髻首飾只略攢幾珠簪,朱粉鵝黃不顯,卻含情凝睇,面染桃夭。 如此妙人,世間實屬罕見。 太后和煦笑起,她本就是美人,見了樂嫣如此容貌,也是忍不住贊嘆起來:“你這丫頭眉眼細看諸處比起你娘來可是漂亮了許多,尤其是這雙眼睛,生的可真是——” 她像是尋不到夸贊的詞,“不似你娘,更不像你爹……” 陳太后瞧著瞧著,瞧著那雙艷麗奪目的眉眼,竟是神情恍惚了下,臉上的笑容微頓。 樂嫣不明,站旁給太后奉茶的容壽卻是接話笑道:“樂駙馬年輕時候奴才也是見過,旁的不論,眼睛倒是生的韶秀,不過如今許是胖了,前些時日瞧見,那雙眼腫了許多……” 當著樂嫣的面,便掄起樂嫣父親長短來,難免叫樂嫣面上染上一絲窘迫,她更不知如何答圣母此話。 容壽這話一出也叫陳太后忘了旁的事,許是想到樂嫣父親如今發福的身材,亦是被逗得連笑兩聲,忽地想起樂嫣還在,連忙訓斥容壽:“你這嘴,混說的什么話!” 太后興致起來,便又問起樂嫣許多旁的事兒。 丈夫可還體貼?與婆婆小姑關系如何? 末了瞥見樂嫣纖纖細腰,知曉她成婚兩年多了,也沒有消息,止不住嘀咕起來。 “你們一個兩個的,如何都這般要人cao著心?成安與她那駙馬成婚都多少年了,仍不見好消息。說來當今,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