謫宦 第4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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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琴音徐徐從中傳出,但仍像是沒有過聲音的一般,只因無人細聽。 屋內桌案邊的紫檀架上放著一個大觀窯的瓷盤,而右邊洋漆架上懸著白玉比目磬,旁邊掛著小錘,無風便不會搖曳,有的只是沉沉墜著。臥榻床上懸著的紗帳極為厚重,幾近要將那孤衾夜寒人的呼吸聲都給阻隔了。 聽聞門被“吱呀”一聲推開時,云卿安仍是躺著,只輕輕地閉了閉眼睛。 飲鴆,也止不了渴。 “總兵,可是累了?!?/br> 云卿安雖不知外事,但也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來。他移腿過了榻沿,腳無知無覺地踩上靴面,垂眸低聲道:“可惜衾冷難暖,總兵若是遲些來,或能再滿意些?!?/br> 被司馬厝下令囚禁在這里都這么久了,云卿安竟也都從不抱怨過一句,就是岑衍上趕著要來相陪卻都被他堅決給拒了。 還是一如既往地慣會往人心口里鉆。 床榻邊突然傳來一聲跌撞時發出的悶響,驚得琴弦微顫。 他嘴角似是帶著笑意,只是那淡若琉璃的眸中現今暗沉一片。 司馬厝進來后并未答話,隔帳望著云卿安時,他的目光便似是被揉進了濃云重霧里。 那酒壇子還在云卿安懷中被緊緊抱著,幸好沒摔破,卻被司馬厝不甚在意地捧過放一邊去了。 寂默如自憐,云卿安緩緩掀開了被,用手肘撐著床板坐起身來,墨發便如雨順勢而落,散散地披在了他的肩上平添了幾分慵懶溫和,在那身絳紅色單薄寢衣下,冷誚般的骨感可見,盈盈可握。 司馬厝打量云卿安片刻,在看到那被他在床榻上既蓋著被子又抱在懷中捂熱的小黑酒壇時,他面上冷峻的神情略有些松動,揚了揚眉說:“讓你溫酒,倒是盡職盡責?!?/br> “下個床還能摔?!彼抉R厝短促地笑了聲,踱步過去,彎身將云卿安抱起橫放回了榻上,“走路是不是都要被人扛著?!?/br> “事有疑慮,本就當按著軍法處置。肅清風氣,懲治內鬼,咱家受得住?!?/br> “總兵大可不必為難?!?/br> 司馬厝將后背往案臺靠了靠,側頭時便瞧見了那張斷弦如泣的焦尾琴,說:“那你現在是要趕我走嗎?” 若說先前云卿安支援雁鳴山一事露了疑點,此次他被囚與外部斷絕一切聯系便是司馬厝對他留有余地的試探。而此后的守城戰及戰略反攻雖交著艱難,卻都算是進展順利,未再出過任何異樣。這很難不讓人生出些對云卿安不利的猜想。 復雜而空遠。 近日來,諸軍將相繼諫言要求徹查清禍,還一個昭然大白,腹背設防皆堅不可摧的強盾。 也不知是否在自責,可已經是盡力了。不多的,難以共擔。 “總兵今日不喝酒,要干正事?!?/br> 而那擔憂得不像話的小太監天天巴巴地在層層重兵之外候著等著,求情表意的話說了一通又一通,卻都無濟于事??捎植皇且谎远ㄕ摮鋈嗣?,岑衍緊張什么。 怎么會。 云卿安會意般地點點頭,仰著臉深望了一會,伸手環上司馬厝的腰間熟稔地為他卸甲,將之剝落擺在床褥之上,又覆過去張口咬扯他里衣的衣帶。 司馬厝眸色微暗,波瀾不驚地盯著云卿安的舉動,旁觀了好一陣才緩過神來,幾乎是咬著牙地將他給推躺回床榻上,傾身壓上去并將他的手給摁在枕邊。 “活膩歪了,這般為所欲為,是料定我不敢對你下狠手是吧。你背后倚仗著誰?” “仗著您?!痹魄浒蚕肓讼胝f,“可義父給了我勢,我權?!?/br> 司馬厝面無表情,盯著他的眉眼道:“其余的,就從我身上榨。不如就索性一次榨個干凈,也好過思思惦念?!?/br> 云卿安顯然是深感贊同。 他懷中殘留的酒香似是溢出來了,溫冽繚繞。 “可是,不論何時何地,根本就從無隨心而為這一說。軀干雖服從于自身的調令,卻是奔赴進了俗世人事的碾壓消耗。歸根結底,你我皆是奴役?!?/br> “總兵,放了吧?!?/br> 放了那隱忍孤高的身段,放了那左右維谷的顧慮。 他可做萬人唾罵的佞宦,而留他的將軍高坐馬上意氣風發受百民景仰。是和風細雨地瓦解,而偷來的片刻溫存,就當作是昨日祭奠的洗禮,夢醒南柯時,不回首,不留痕。 “自覺我還有,畢竟手腳是自己的,也就負得起責?!彼抉R厝卻是說,“云督是什么人?是身不由己還是順心而為?!?/br> “姑且就當咱家長在什么地方就是什么人,深糾無益?!痹魄浒草p轉過臉去,耳上染了紅云?!ぁぁぁぁ叭舨幌胛医o你蓋棺定論,你就直說?!彼抉R厝將他的臉掰過來,那視線中帶著灼燒般的壓迫,堅持道,“總要給我一個說法,我聽不聽信是另一回事?!?/br> 何必呢? “可咱家不要你的蓋棺定論?!痹魄浒驳淖旖枪闯鲆荒ǔ?,抬起臉時貼了貼他的側臉,“我要你,先入為主?!?/br> 話音剛落,醇味未散。 卻忽聽重重的破門之聲傳來,碰得框板都似要散架了一般,而群人同涼風一股腦地涌入之時,連刃芒都被掩著滅了下去,忽明忽暗間映射出的是諸將極為難看的面色。 褚廣諫一人當先,大刀負在身后,聲若洪鐘道:“還請總兵勿要心慈手軟,盡早定奪!” “是啊總兵,流程不可規避,審訊查證自是嚴謹肅明,更何況清者自清,而濁者難辨。監軍若無罪,也能早日得還一個清白解了囚局,免得多受驚疑……” 其后之人亦是相勸。 在軍中的處決自然是狠快兩不誤,受些拷打逼問再正常不過。如今那些個東廠的番役都被大軍牽制著,就是得了云卿安的吩咐也斷然掀不出什么浪花來,都已經得罪了,又何妨再拋開一些顧慮,狠狠出上一口惡氣來整整這種玩弄jian邪yin術之輩。 都這個時候了,竟還不知廉恥地意欲勾搭總兵?幸虧他們一直守在外邊,見里頭遲遲沒動靜,生怕讓云卿安得了逞忙沖進去提醒總兵。 司馬厝意味不明地笑了聲,如若無人地低頭用手攏了攏云卿安脖頸下略微有些凌亂的衣領,見云卿安靜靜仍地注視著自己,而那眼眸中似是盈起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云督,請吧?!彼惠p輕地湊近,用嘴吹了吹。 云卿安淺淺閉上眼,水霧便消失了。 迎受,甘之如飴,平和而從容。 —— 青甲兵沒有理會他的同伴,無聲無息地只身在地下暗巷中穿行。 斑駁墻壁上的火把光亮跳躍,映出的是那被喬裝打扮得再顯眼不過的人臉,隱隱能窺探出楊旭的點點樣貌特征。 濟州城中心地下建著的是一座暗無天日的私牢,這在邊軍內部不算什么大秘密,畢竟在哪里沒有一點見不得光的事,留著這么一個地方,想要做點什么事可都方便得多。 對此知道的人不在少數,楊旭便是其中之一。他是借著休養的由頭,偷偷溜到了這里來的,后又打扮成守卒混了進去。 “呃啊……”痛苦的呻[yin]聲不時地從奄奄一息的囚徒口中發出,他們看著來人時的眼中目光似是毒蛇吐露著信子。 森森寒氣蔓延。 楊旭原先連眼皮都不抬一下,卻在走過一個牢間時,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跳,他停下腳步,偏頭往那處望了一眼。 里頭是空的,但好像曾經有人。 他沒多做逗留。 一處拐角后的角落中,活石墻塊被指節輕叩了叩時便往里面凹陷了一點,隨之而來的,是暗門緩緩地自動打開。 是所要竊取目標的所在,且不會再有人出現在此。田遂良舊傷復發閉門久矣,楊旭早已打聽清楚。 他提步入內,踩亂了塵土,驚了平地。 里有亮光,卻依舊昏暗得瘆人。 “能到這里來的,可都是田參將的麾下心腹重才,只是不知閣下是何稱謂,能否告知?”忽一道清朗的青年聲音從中傳出。 楊旭心神俱震。 “怎么不答話,同是為田參將辦事的,閣下還看不起我不成?”那青年步出,布衣素衫凸骨肩,瘦得像從沒吃過一頓飽飯似的。 此正是那位先前于濟州城門外隨老頭鬧事,推搡使之引炸,而后被抓該受嚴刑逼供的“難民”青年。 “還是說,閣下在偷摸著做些比為參將賣命更要見不得人的勾當……”那青年言未盡,而電閃般躍至楊旭身前,劈手作刃斬落而下。 其反應之迅速饒是精雀都過而不及。 楊旭的瞳孔倏地瞪大,他騰起旋身,以雙肘為護,就勢扣鎖住青年之攻而化解了殺身之噩,借力蹬踩著實地的腿腳只這一片刻就隱隱發了麻。 “皆是誤會,切莫沖動亂事!” 他有心低調留手以免弄出大動靜引來了旁人,卻不知青年返過臉來森冷一笑,“是么?田參將可是早有吩咐——” “此處嚴加看管,違進者,不留活口?!?/br> 凜冽的殺氣猶如實質,而就在青年的手腕一翻間,泛著瑩綠色光芒的小刀脫手而出,化作一道流光射進了楊旭的腰腹處。 怒不可遏之下,楊旭與之抵死相搏,卻已是他成為了強弩之末后的回光返照,為時晚,再難為敵手,攻殺招式頻頻被對方輕易化解。 傷口處鮮血噴涌出之時,劇痛難以言喻,而他喉嚨間的血水竟也涌了上來。楊旭剛發出一聲慘叫,下一秒就被青年死死地堵住了嘴,再被輕輕地一推,他的身子便重重地朝后面倒去。 (本章完) 第47章 烽火急 不該是這般看他的。 呼嘯的鋼鞭狠狠抽打在奔馬之上,驅使著其不斷地向前跑著,帶得后方的車轎在荒路上劇烈地顛簸,女子哭哭啼啼的嗚咽聲時不時地從中傳出。 駕車的人正是方才殺了楊旭的青年,他如今面上已全是汗水,而手上的動作絲毫不敢停歇,仿佛只要一停頓一回頭的功夫,他所能觸及到的便是修羅煉獄。 “給我閉嘴!再敢哭一聲,老子現在就把你們娘兒倆給扔下去摔成rou泥?!瘪R車之內,田遂良狠狠地踹了自己的夫人一腳,他而今全然沒有了先前泰然威嚴的模樣,臉上青黑色的胡茬根根可見,身上更是邋遢得不成樣子。 他的夫人捂住了嘴不敢再出聲,跌坐在車墊之下仍未起來,只是緊緊抱著自己的女兒蜷縮成一團,楚楚可憐。 “盡是些混賬東西!要不是為了你們,老子也不至于這么憋屈,給狗屁的羌戎人做牛當馬!”田遂良咒罵出聲,憤恨之色溢于言表,好似下一秒就要徹底崩裂。 “參將,此處距離濟州城已有百余里?!鼻嗄瓿谅暦A告道。 “繼續趕,往死里趕,不要停?!碧锼炝技钡?。 雖說羌戎人說好了只要他交出軍事部署圖,就會放了他的妻女同他離開濟州城另謀生路,可天知道那些個喪盡天良的歹徒惡鬼會不會出爾反爾。 田遂良事事謹慎,先是派了數輛馬車率先出城以混淆視線,又專門挑了這個人稀的時候選個偏路逃亡。 路段越來越荒僻,枯朽的樹根疏樁綿延到盡頭時便成了荒林,密集得仿佛連風都繞不進去,卻又偏偏在搖曳著枝干,發出“咔嚓”的斷裂聲,像是沙啞的傾訴。 “楊千總?!蹦乔嗄暾Z氣帶了些不解。 青年回頭時甩了甩冷汗,忙不迭地回答田遂良的問話,“想必是受累過重,馬停不前,可要先歇歇?” 田遂良冷笑,“跟了長寧侯一段時間就胳膊肘往外拐了,不遠萬里地潛回來要置舊主于死地呢?!?/br> 百姓尸體像被收割的麥桿一般無力地倒下,羌軍座下戰騎嘶鳴著揚起四蹄,踏得其下骨rou分離,閃爍著寒光的刀劍卻因著鮮血的揮灑而變得暗淡。 直到夕陽殘霞似枯血一般流動在州城內的殺場之上、透出股嗜血冷然的意味時,余光已照不盡無數城民的倉惶。 那車轎同馬的連接已被生生勒斷,趴在地用手死死摳住車板的青年滿身帶血,沖他露出了白森森的牙。與此同時,荒林中黑壓壓的人形影子似吸血蝙蝠張開了雙翼…… “出了何事?”田遂良厲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