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神不如求我 第94節
她與霍憑景已經親近過許多次,許多次坦誠相見,可從前她是美麗動人的,他眼里每次看見她時,都帶著濃重的欲望。而現在,她的身體變得丑陋不堪,連她自己都不忍心照鏡子。 她身上的那些紅點漸漸開始潰爛,變得愈發難看。 霍憑景的動作很輕,時不時還會問她一句:“盈盈覺得疼么?” 趙盈盈鼻頭又酸起來,眼眶泛著紅,她睜開眼睛,看見霍憑景的側臉。今日的天氣晴朗,陽光好似撒了一地的金子,細碎地落進房中,霍憑景的側臉半明半昧在光影里,他的眉眼之間盡是深情與專注。 趙盈盈一時看得愣住,心仿佛也跟著靜了一拍,而后緩緩地跳動著。 她忽然覺得,她好喜歡霍憑景。 是那種就算他不是霍相不是權臣不是高官,也喜歡他這個人的那種喜歡。 趙盈盈一時看癡住,回過神來時,只見霍憑景也正含笑看著她。 趙盈盈有些害羞,眸子閃了閃,心虛解釋道:“我沒看你,我只是覺得今日的陽光挺好的……” 霍憑景笑意更深,并未戳穿她,只是順著她的話點頭:“嗯,今日的陽光挺好的?!?/br> “陽光這么好,盈盈要不要出去曬曬?” 冬日的暖陽,如此珍貴。 趙盈盈眸色顫動,點了點頭:“好?!?/br> 她有些害怕,怕自己再也看不到這樣好的冬日暖陽,是該趁此機會好好看看。聽說陰曹地府是那種陰森森的地方,沒有太陽,要是她熬不過去,她要好好記住這太陽。 趙盈盈慢慢坐起身,她沒什么力氣,霍憑景扶著她往門外走。到了門檻處,趙盈盈便停了下來,她道:“就在這里看吧?!?/br> 太陽暖洋洋地照在身上,仿佛一瞬間忘記了塵世的紛擾,趙盈盈低低喟嘆一聲:“真好?!?/br> 她伸出手,接住這片刻的溫暖。 又過了兩日,趙盈盈愈發沒有力氣,清醒的時候也愈發少,多數時候都在睡著?;魬{景告了假,只說自己身子不適,不便上朝,更緊密地守著趙盈盈。 他開始擔心她會醒不過來。 縱然他已經苦心經營到如今地位,讓自己變得心狠手辣,幾乎沒有弱點,可還是在這樣的時刻感到無能為力。 他一向信人定勝天而不信命,可此時此刻,霍憑景卻忽然真的希望他是無所不能的神,能守住趙盈盈的命。 李棋把藥箱放下,瞥了眼霍憑景。他還從未見過這樣的霍憑景,眼下是濃重的烏青,顯然已經很久都沒睡好,整個人都很憔悴。從他認識霍憑景起,他便是一個意氣風發之人,那種意氣不是說怎樣張揚,而是透著一股“一定要做到”的狠。但此刻的霍憑景,靜靜坐在床榻邊,透出一種脆弱與無力之感。 李棋難得想安慰他一句:“生死有命?!?/br> 霍憑景冷冷地掃他一眼。 李棋繼續道:“依我看,你這位小娘子命還不錯?!?/br> 他眸中的冷意退了些,握著趙盈盈的手,輕嗯了聲。 趙盈盈眼皮動了動,而后緩緩睜開眼,柔聲喚了一句:“相公……” 霍憑景將人扶起來,心又慢慢落回去。 已經是第八日了。 趙盈盈身上的丘疹已經開始結痂,慢慢脫落?;魬{景看向李棋,問:“是不是沒事了?” 李棋走近了些,替趙盈盈搭脈,瞥了眼她的臉:“應當沒事了。不過,你如今可真丑?!?/br> 趙盈盈有些虛弱地靠著枕頭,聽見李棋說沒事的時候,喜極而泣,待聽見他下一句,又忍不住傷心難過。 她嗚咽著,撲進霍憑景懷里,道:“相公,我現在真的很丑嗎?你把鏡子拿給我瞧瞧……” 她掙扎要看鏡子,霍憑景便把鏡子拿來給她。他凝視著她,一絲一毫不敢錯過,心里的那種無力感漸漸變作欣喜,像在荒蕪的山丘上一瞬間生出漫山遍野的花。 太好了,她沒事。 他這棵荒蕪的枯樹,還是留住了那一枝嫣紅的生機。 第94章 流言 趙盈盈接過鏡子, 舉起手,又放下,深深嘆了口氣。 她害怕看見鏡子里自己的臉是丑八怪。 趙盈盈深吸一口氣, 再次舉起手中的鏡子。 臉上的丘疹留了疤,凹凸不平, 縱然她皮膚白皙, 已經看起來沒那么猙獰, 可還是難看至極。 趙盈盈做過心理準備,可看見自己這副模樣, 還是嚇得沒拿穩手中的鏡子, 倒吸了一口涼氣。她靠著霍憑景的肩膀, 忍不住落淚:“嗚嗚, 好丑……” 霍憑景輕拍著她的肩, 嗓音含著笑意:“不丑, 真的?!?/br> “你在安慰我,我知道?!壁w盈盈帶著哭腔說,“嗚嗚嗚嗚真的好丑……怎么辦……” 霍憑景頓了頓, 道:“沒關系,李棋能治?!?/br> 趙盈盈抬起頭來, 眸中閃爍著水光,吸了吸鼻子:“真的嗎?” “嗯?!彼荒芤驳媚?。 京城已然入了冬,庭中的樹葉子掉得只剩幾片,光禿禿的, 天色亦是灰蒙蒙的,凜冽的寒風打著轉, 實在算不得什么好天氣??哨w盈盈的心情卻格外歡愉,不止趙盈盈, 整個相府上下的氣氛都頗為歡快。 前些日子,因夫人染了天花的事,大人成日里冷著臉,底下人自然也不好過,都戰戰兢兢的,如今夫人好了,大人的心情rou眼可見地暴雨轉晴,他們也就跟著松了口氣。 不止如此,京中的天花傳染趨勢暫時得到遏止,他們自然也安心了些。 李棋說,能治好趙盈盈身上的傷疤,只是配置藥需要一些時間,所以這段時間她還得繼續保持著難看的模樣。 這于趙盈盈而言,已經是出乎意料的好事。 她想到自己的美貌還能回來,便忍不住地歡喜,從鬼門關走了一圈,還好好活著,也叫她歡喜。 如今霍憑景和趙盈盈搬離了原本住的院子,趙盈盈身邊換了一批人伺候。雖說染過天花之后,不會再染,可霍憑景還是心有余悸,生怕出現一點意外。 他想讓他枝頭的那一枝嫣紅長長久久地停留,不愿再讓她受一點委屈。 趙盈盈養了半月的身子,已經差不多恢復如常,能跑能跳能吃能睡。褪了色的唇,再次恢復了生機勃勃的紅。 只是她不太愛照鏡子,也不太想出門。 臉上的疤痕難看,趙盈盈不愿讓旁人瞧見。她只在府中隨意逛逛,不過冬日漸冷,凜凜寒風吹得人沒興致,大多數時候,趙盈盈都在房中待著。 即便在房中,趙盈盈也拿一塊紅綢裹著自己的臉,只露出一雙好看的眼睛。 紅棉怕她傷心難過,心情郁結,便相反設法地逗她開心,道:“夫人,如今京城的天花也已經控制住了,真好?!?/br> 趙盈盈嗯了聲:“可以過個好年了?!?/br> 霍憑景進來時,主仆二人正在說話。 “盈盈?!彼Φ吐曒p喚。 趙盈盈偏過頭看他,喚了聲:“相公?!?/br> 她喚完,便咬著嘴唇,別開了腦袋。她不太想讓霍憑景看見這樣丑的自己,甚至想同霍憑景說,要不他等李棋把她的臉治好,再來看她。 霍憑景仿佛絲毫沒有感覺到她的抗拒,信步走近至她身側,拉住她的胳膊,將她按在腿上坐下。 “今日盈盈感覺如何?” 他的視線直勾勾地盯著趙盈盈的眼睛,趙盈盈感覺到了,愈發將眸子垂下去,不由得愈發咬緊了下唇。她將手指蜷在膝頭,低低開口:“相公,你不要一直盯著我看……不好看……” 霍憑景沒把視線移開,反而伸手要解下她臉上圍著的紅綢。 他說:“好看?!?/br> 趙盈盈伸手想攔住他的動作,被他捉住手。 霍憑景的指尖溫熱,攥住她的手指,送到嘴邊,他柔軟的唇落在她手背的疤痕上,輕輕一吻。 他眸中泛出笑意,從眉梢溢到嘴角。 他深邃的黑眸再次凝視著她,仿佛要將她的嬌靨刻在眸中,“沒關系,我不覺得難看?!?/br> “盈盈?!彼幻鎲舅拿?,一面繼續解開她圍在臉上的紅綢。 他用另一只手慢慢解開那紅綢,露出了趙盈盈的臉,趙盈盈微微一顫,還是偏開腦袋。 緊跟著,她感覺到霍憑景的指腹落在她臉頰上。 他動作輕柔地撫過她臉上的疤痕,仿佛那不是難看的疤痕,而是珍而重之的寶物。他撫過,又將唇印上來,一寸一寸,仿佛安撫。 趙盈盈微微側眸,與霍憑景四目相對。 霍憑景的吻從她臉頰落到嘴角,他含住她柔軟的唇瓣,含住那一抹紅。 “可以嗎?盈盈?!?/br> 趙盈盈身子愈發顫動,她望著霍憑景的眼眸,從他眸中看見了奔涌的潮。 他想要她。 哪怕她現在變成了丑八怪,也還是想要她么? 他真的好愛她。 趙盈盈纖長睫羽微垂,白皙的脖子吞咽一聲,而后微微仰頭,湊上他的唇。 霍憑景微微一怔,而后手掌托住她的后腦勺,將這個吻變得更為深入。他失而復得的喜悅,那些陌生的忐忑不安,在這一刻,終于能盡數釋放。 他的手輕而易舉挑開她的衣裳,輕柔而虔誠地撫過她身上的傷疤,而后再一遍,以吻虔誠而輕柔地熨燙過,連同小盈盈一起。 他將她填滿,揉碎再重組。 趙盈盈哭起來,嗚嗚咽咽的聲音斷斷續續,仿佛那一夜長燃的燈燭,時而微弱,時而是跳動的火焰。 她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在耳膜里震動,亦聞到浮動在幔帳內的香味。 忽地想到她之前想問而沒問的問題,已經不必問了,答案她知道了。 - 趙盈盈大難不死的事,趙婉妍也很快知道了。 她氣得摔了一只杯子,面容略有些扭曲,喃喃自語:“憑什么?到底憑什么?她這都沒死,都能好好地活著?!?/br> 趙婉妍胸口劇烈起伏著,慢慢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而后又笑起來:“沒關系,雖然她還活著,可是她那張臉毀了?!?/br> “哈哈哈哈……她趙盈盈不是一向自詡美貌么?如今沒了這美貌,她還有什么?霍憑景難道會喜歡一個丑八怪?不可能的?!彼旖浅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