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神不如求我 第92節
時下已近八月,眼看著便到中秋節。中秋節在大昭備受重視,是一年之中的幾個重要節日之一,家家戶戶都會cao持大過。 這般熱鬧的日子,趙盈盈自然也要準備。她命人將府里的燈籠換了新的,連帶綠植也重新修剪一番。 她與霍憑景院子里的綠植,她甚至親自修剪。趙盈盈大刀闊斧地修剪了一番,想象中應當是很好看的,她直起身子,問紅棉:“怎么樣?” 紅棉很想夸些什么,但是對著那一盆參差不齊的東西,實在難以違心地夸它好看,只好委婉道:“夫人很努力了?!?/br> 趙盈盈退開一步,左右各看了看那盆綠植,亦沉默了。 “好像……是有點難看哈?!壁w盈盈勾著自己下巴,很想再努力拯救一下,可是拿著剪子半天,也不知道如何下手。 良久,她終于長嘆一聲,妥協了。 “來人,再換一盆吧。讓花匠來打理?!壁w盈盈深吸了口氣,忽然覺得胸口有些發悶。 她并未多想,以為是自己方才彎腰太久,她正欲開口,轉過身時卻感覺一陣天旋地轉,往后摔去。 趙盈盈聽見了紅棉與丫鬟們的驚呼聲,她們將她扶回了房中,趙盈盈睜了睜眼,想要說些什么,已經沒了力氣。 紅棉被她突然的暈倒嚇得不輕:“夫人?夫人?來人哪,快去請李棋先生,亦趕緊去請大人回來?!?/br> 紅棉看了眼趙盈盈,抬手觸碰她額頭溫度,燙得厲害。她焦急地嘆氣,命人打一盆清水來,將布巾浸濕擰干,搭在趙盈盈額頭上。 喃喃道:“怎么好端端的,發起熱來了?莫不是染了風寒?” 霍憑景正在李棋住處,他是為李棋與趙盈盈說的那些話來興師問罪。 “為何對她說那些話?”霍憑景唇角攀著笑,笑卻是冷的。 他與李棋相識近十年,那時候霍憑景還未像現在這般權勢滔天,換個角度說,他們倒也能算相識于微末。 李棋頭也沒抬,只道:“我又沒說什么,是你那小娘子自己想象力豐富,又蠢得可以?!?/br> 霍憑景冷笑了一聲。 李棋又道:“再說了,你不覺得很好玩嗎?” 霍憑景正欲開口,李棋抬頭打斷他的話:“別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我可想到了一個法子,或許能解你體內的毒?!?/br> 霍憑景收了眸色,正色問:“什么法子?” 李棋的話還未來得及說完,便被朝南匆匆忙忙的聲音打斷:“大人,府里來人說,夫人突然暈倒了,請您回去?!?/br> 霍憑景眉頭一擰,對李棋道:“待會兒再說你的法子,先跟我回府?!?/br> 李棋冷哼了聲,跟著霍憑景回府。 二人回來時,趙盈盈正躺在床榻上,唇色有些蒼白,額頭的熱度不僅沒有退下,反而越來越燙,因而她臉頰上都泛著不自然的潮紅。 霍憑景在床側坐下,伸手摸了摸她臉頰,問紅棉:“怎么回事?” 紅棉涼適才發生的事說了一遍:“夫人今日心血來潮,想自己修剪一下廊下那盆綠植,修剪完后,便忽然暈倒在地?!?/br> 霍憑景看向李棋,李棋輕嘖了聲,有些不耐煩地伸手給趙盈盈搭脈。 霍憑景握住趙盈盈的手,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個吻,問李棋:“情況如何?她怎么了?” 李棋眸色微沉,看了眼房中那一堆丫鬟,冷聲道:“你叫她們都出去?!?/br> 霍憑景瞥了眼她們,淡聲吩咐:“你們都下去吧?!?/br> 丫鬟們應了聲是,紛紛退了下去。 房中只剩下紅棉,李棋輕笑一聲,眼神落在紅棉身上:“看來你對你家夫人感情確實深,愿意跟她一起死?!?/br> 紅棉被他的話嚇得臉色難看:“李先生這是什么意思?我家夫人的病……有這般嚴重么?” 霍憑景亦聽得皺眉頭:“她怎么了?” 李棋道:“天花,你說嚴重不嚴重?” 紅棉倒吸了一口氣,身子有幾分癱軟,晃了晃才勉強穩住身形,而后撲去床邊,一下紅了眼眶。 “嗚嗚嗚嗚,夫人……” 霍憑景面色凝重,起身看向李棋,沉聲問:“你確定?” 李棋勾了勾嘴角:“我的醫術,還不至于連這都能診錯?!?/br> 霍憑景自然也知道,他偏頭看向床榻上躺著的人,再次在床榻邊坐下,眼神緊緊凝望著她潮紅的嬌靨。 她一向是一抹生機勃勃的紅,在他生命里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為何好端端的,會染上天花?”霍憑景將趙盈盈額角的碎發理了理。 他當然知道天花有多兇險,用九死一生來形容也不為過。自然也知道,從李棋說出天花二字的時候,不過瞬息,他已經做了決定,所以他重新坐了下來。 李棋說:“誰知道?她每日總要見這么多人,你府里、外面街上……隨便一個人得了天花,都有可能傳染給她。倒是你,她每日與你同床共枕,只怕你也難逃?!?/br> 李棋再次勾了勾唇,伸手搭霍憑景的脈,道:“你到底比她強些,暫時還未染上。若是此時你將她扔出去,我可以保證你不會染上天花?!?/br> 霍憑景冷著眼瞥他,只問:“你能治好么?” 李棋輕笑道:“華佗在世,也沒法保證能治好。何況,我自認為還比不上華佗?!?/br> 霍憑景轉過頭,冷漠的眸光再次變得溫和,柔柔地撫過她的面龐,他俯身在她褪色的唇上輕啄了下。 “她是我娘子?!被魬{景只道。 紅棉已經哭成了個淚人,她與趙盈盈關系好,趙盈盈雖說名義上是小姐,可待她從來不差,沒有什么小姐的架子,有好東西總是想著她,若是犯了錯,也會想辦法護著她。在紅棉心里,姑娘早就不僅僅是她的主子那么簡單,更像是一個親人。 紅棉擦了擦眼淚,跪著走到李棋身邊,抱住他的大腿哀求:“李先生,求求您想想辦法,救救我家夫人吧?!?/br>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看得李棋很不高興:“你松開我,把我衣服弄臟了?!?/br> 紅棉才不會松手,繼續哀求:“求求您了,您一定可以的……” 李棋冷笑了聲,看向霍憑景:“你不求我,他也不會放過我?!?/br> 紅棉這才止了哭聲,松開李棋的腿,又趴去床邊,看著趙盈盈的模樣,又忍不住低聲啜泣起來。 她兀自哭了會兒,揩了眼淚起身:“奴婢去給夫人換塊布巾?!?/br> 夫人染了天花的事,很快便在府里傳開了,盡管霍憑景下令不許她們隨意議論,可到底人心惶惶。 平日里跟在趙盈盈身邊的丫鬟們都驚慌失措,生怕自己也會染上天花?;魬{景命人將近身伺候趙盈盈的那些人都關在了一處院子里,不許隨意走動。 她們也有可能染了天花,若是隨意走動,便會傳染給更多的人。趙盈盈能染上天花,想必這京城中也已經有不少人染上了,接下來的這段時日,不會太平。 霍憑景命朝南與朝北密切關注著京城的動向。 果不其然,沒兩日,城中便天花肆虐。 一時間,整個京城都人心惶惶。 瑞陽王府早就出現了染天花之人,對這情況倒不算太意外,只是也人人自危,不敢隨意出門走動。趙婉妍聽著外頭的消息,焦急地等待著她想聽到的消息。 終于,這日丫鬟回來時,面露喜色:“姨娘,霍夫人也染了天花,病倒了?!?/br> 趙婉妍的心突突跳,她捂著心口,臉上露出一個得逞的笑容。 第92章 保佑 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 趙婉妍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似的,她不禁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在房中來回踱步, 臉上的笑容也愈發猙獰。 趙盈盈馬上就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趙婉妍在房中踱步一圈后,想起什么, 又問丫鬟:“她染了天花之后, 霍相對她的態度如何?” 天花這種病, 離得近了,稍不注意就可能染上。這樣的時候, 霍憑景會怎樣對待趙盈盈呢?還會那般溫柔似水情深似海么? 男人一向是負心薄幸之人, 他們口中的感情自然也是虛偽而短暫的, 不能說一點也不真, 只能說或許在那一刻是真的, 但他們總擅長于將三分情愛夸大成十分。 霍憑景是會將趙盈盈趕走?還是命人醫治她, 但自己絕不會再見她呢? 趙婉妍忽地有些好奇。 丫鬟想了想道:“聽聞霍大人寸步不離守著霍夫人?!?/br> 丫鬟不禁有些羨慕,畢竟那可是天花,是極大可能會將自己的命也一并搭上的。從前京中總說霍大人對夫人一往情深, 如今看來,竟然是真的。有這樣一位真心相待的夫君, 縱然霍夫人死了,也值得了吧。 趙婉妍指甲陷進手心里,面容愈發扭曲,咬牙切齒道:“寸步不離?好, 好,好得很!” 她喃喃自語道:“那最好是一起去死吧, 日后在地府也做一對恩愛鴛鴦?!?/br> 趙婉妍跌坐進椅子,軟軟地趴下去, 靠在自己的胳膊上,內心忽然涌起一個念頭:若是今日她染了天花,可有一個人愿意寸步不離守著她? 她想到陳敬之,又凄愴地閉上眼。陳敬之心里從來沒放下鄭溪,她知道,陳敬之對她或許有憐惜,但那幾分憐惜絕對到不了生死不離的地步。 她又想到蕭恒,那便更不可能了。 分明世人得不到才是常態,那憑什么趙盈盈卻能得到呢? 趙婉妍心中又翻涌起一股怒氣,隨后她笑了,她想到趙盈盈很快就要死了。 即便她得到了,那也沒關系,她還是要死了。 人死了,那就什么都沒了。 趙婉妍低低地笑起來。 - 趙盈盈醒過來時,頭疼得厲害,她感覺到自己在發著熱,熱得快要燒起來了,渾身上下都像被火烤著。她費勁地睜開眼睛,眼皮沉沉,也燒得疼著。 她嗓子渴得厲害,想要喝水,出聲時嗓子也疼起來:“水……” 她的眼睛要睜開實在太費力氣,索性又懶懶地閉上了,感覺到有冰冷的杯子湊近嘴邊,她就著杯口,汲取著杯壁的清涼,亦汲取著水的清涼。喝得太急,有些嗆到。 趙盈盈偏頭咳嗽,想要抬起手,卻發現四肢乏力,胳膊仿佛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來。還好有人扶住了她,替她輕輕地拍著背脊,安撫她的情緒。 她睜開眸子,瞧見了霍憑景的臉。 “相公……”她低喚了聲,又咳嗽起來。 霍憑景嗯了聲,瞧著臉色不大好,他看起來有些憔悴。 方才那高熱的不舒服,趙盈盈有些印象,她想自己大概又感染了風寒。不過是風寒而已,,相公也不用這樣擔心。 她還想安慰霍憑景:“很快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