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神不如求我 第2節
霍憑景其實不想聽,可是兩個院子只隔了一堵院墻,他是習武之人,耳聰目明,不想聽也聽得見。而那小姑娘又總愛在院子里說話,大抵從沒想過隔墻有耳這一說。 今日少女埋怨的話,似乎是說她爹爹出了趟遠門,她原想留個好印象,卻被姊妹絆了一跤,被爹爹訓斥一番,她不忍于是想辯駁,卻惹來爹爹更嚴厲的訓斥。 這等小事。 霍憑景一聲嘆息,搖頭失笑。 從這些日子的被迫偷聽中,霍憑景對那少女的唯一印象便是:笨得令人發指。 第2章 有耳 在霍憑景看來,隔壁那位少女所苦惱的一切事宜,壓根都不值一提。 內宅女子之間的勾心斗角固然有時百轉千回,可在宦海浮沉的風云詭譎面前,還是太過稚嫩。更何況隔壁那家姊妹之間的爭斗,連百轉千回都算不上,小打小鬧,如同過家家一般。 但凡那少女聰明一些,都不至于回回慘敗。 隔壁院子里的聲響漸漸小了,霍憑景收回視線,注意到小院外的動靜,眸色微沉,回身。 支摘窗下置一張四方小桌,并不名貴的材料,與普通市井百姓家中的無異。桌上放了一個并不精致的陶瓷茶壺,與幾只配套的茶盞。 霍憑景淡然在桌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茶葉亦不名貴,是普通百姓常喝的那種,味道并無層次感,有些澀有些苦?;魬{景淺抿一口,卻不覺得喝不慣。 放眼整座小院,樸實無華的裝潢,簡約淳樸的陳設,放在這湖州城的居民坊中,絲毫沒有起眼之處。似乎這里只是一座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院,沒人會將這座小院的主人,與當今大盛朝的赫赫權相聯系在一起。 這正是霍憑景想要的。 如今在大盛,明里暗里想要他命的人不少,因此他的行蹤不能讓旁人知曉,除了朝南與朝北,沒人知道他其實在湖州休養。 而霍憑景之所以會來湖州,正因為有人想要他的性命。 世上劇毒玉黃泉,只差一些便能要霍憑景的性命,可惜差了一招,那刺客被重傷后逃之夭夭。而霍憑景雖然沒死,卻也中了毒,暫時無法拔除,不得不遵循醫囑,尋一處幽靜的地方休養。 湖州地處江南道,雖不算特別富庶,亦與貧瘠掛不上邊,在江南道四州之中,并無甚特別之處。即便有人猜到他在江南道,一時半會也不會想到他在湖州城。 霍憑景纖長手指圈住茶盞,輕啜一口。 門外一陣風吹過,霎時間一襲黑衣出現在門廊之下。朝北風塵仆仆,垂首行禮:“大人,屬下回來了?!?/br> “嗯?!被魬{景輕晃了晃手中茶盞,等待著朝北的下文。 朝北繼續說道:“給您下毒那刺客,屬下已經抓住了。只是這人骨頭硬,屬下尚未能撬開他的嘴?!?/br> “屬下無能,請大人責罰?!背睂㈩^垂得更下,主動領罪。 霍憑景在聽見那刺客的名號時,眸中閃過一絲狠厲。 “起來吧?!彼謬L了口茶水,澀味偏重,的確不是好茶,但與他記憶里的味道相差無幾,“人關押在何處,稍后我親自去會會他?!?/br> 刺殺他那人武藝不俗,當是江湖人士,一個江湖人士,卻能籌謀出一個近乎完美的局,其中各方牽扯,若無人在背后指使,推波助瀾,沒可能。 只是到底是何人在背后策劃一切,霍憑景尚不知曉。離京之前,他已經著手調查過一番,但太干凈了,什么都查不出來。 太過干凈,愈發證明其中存在問題。 霍憑景只當不知道,明面上沒再徹查此事,之后便以身體不適為由,向小皇帝告假。 朝北答:“人現下被屬下關押在城郊的一處偏僻宅子里,大人可是現在便去?” 審訊時難免有些大動靜,須得確保不會被人發現。 霍憑景就著茶盞又抿一口茶水,思忖片刻后道:“再等等,晚上吧?!?/br> 青天白日便去做修羅,似乎會將這種悠閑日子打破。 他話音落地,思緒微頓。 又念到那首詞,人人盡說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1 朝北默然,只當沒聽見霍憑景的感慨。這時朝南送完東西回來,順便給霍憑景帶了外面早點鋪買的早點,多嘴問了一句:“大人今天心情不錯?都念起詩來了?!?/br> 朝北瞥他一眼,并不多言。他們二人是同胞兄弟,被霍憑景救下之后跟在霍憑景身邊伺候。 霍憑景只笑了聲。 朝南摸了摸鼻子,不敢多問,放下早點后與朝北一道退了下去。 “我去給大人熬藥?!?/br> - 趙盈盈與紅棉埋怨過一番后,將弄臟的衣裳換下,又去洗了個澡。好在那裙子只是沾染了泥污,還能洗干凈。 之后林氏命人送來飯食,菜色倒還不錯。趙盈盈氣已經消了大半,沒影響吃早飯,吃了兩碗。 晨起便沒再下雨,到晌午時更是日頭高照。天氣晴好,趙盈盈在屋里閑不住,找了紅棉來踢毽子。 主仆二人原本踢得開心,只是趙盈盈忽然又想起早晨的事,忽然間便有些氣惱,腳下力道便重了些,一下將毽子踢飛出去。毽子遠遠地拋過了墻,穩穩當當落進隔壁院子里。 趙盈盈怔了怔,與紅棉面面相覷。 “隔壁院子里是不是沒人住???”趙盈盈問。 紅棉道:“從前是沒有人住,不過前些日子好像有人搬進去?!?/br> 趙盈盈哦了聲,讓紅棉去搬把梯子來。 紅棉很快搬了把梯子來,架在圍墻邊,看著趙盈盈往上攀爬的動作,有些害怕:“姑娘,要不還是我來吧?” 趙盈盈已經踩上梯子:“不用,我來?!?/br> 她沿著梯子爬上圍墻,先四下望了望,將隔壁院子里的環境打量一番。 很簡單的一個小院子,似乎不是什么富貴人家。 “那個,請問有人在嗎?”她清了清嗓子,出聲。 - 霍憑景一整個上午都在房中練字,那次刺殺雖然沒能要他的命,卻也給他留下了一些暫時無法治好的毛病,頭疼之癥。 大夫說,除非有解藥,否則暫時無法根治,只能靠藥物緩解些許痛苦。 這頭疼之癥有時出現在上午,有時出現在下午,有時則出現在晚上,時間不定,但疼起來真真是要難以忍受。饒是霍憑景這般能忍之人,有時候也有些受不住,且若是他思慮太多,便疼得越厲害。 沒法子,霍憑景這才不得不來到湖州靜養。 明媚的陽光從窗中透進來,落在竹制桌案上,映在霍憑景的字上,遒勁有力,正是那首詞:人人盡說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霍憑景動作倏地一頓,聽見了院子里的聲響,是隔壁那少女的聲音,比平日里聽到的更近。 “那個,請問有人在嗎?” 霍憑景擱下筆,抬頭循聲望去。隔著蔥蘢蒼翠的樹葉,影影綽綽地看見不高的圍墻上趴著個少女,雙眸靈動,四下打量著什么。 陽光從她身后灑落,在她身上映出一道光圈。一陣清風拂過,將樹葉拂動,露出間隙,霍憑景將那少女的樣貌看得更清晰。 霍憑景好看的眉頭微蹙。 朝南聽見動靜出來,看了眼少女,不敢輕舉妄動,回頭看霍憑景吩咐。 “有什么事嗎?”朝南斟酌著開口。 趙盈盈見有人出來,莞爾一笑:“抱歉,是這樣的,我方才與婢女在院中踢毽子,不小心將毽子踢進了你們院子里,你能不能幫我撿一下那個毽子?” 她將朝南當成了小院的主人,指了指地上那色彩斑斕的毽子。 朝南哦了聲,不敢擅自行動,看向霍憑景。 在趙盈盈的位置,瞧不見霍憑景,只能瞧見一樹的郁郁蔥蔥。 霍憑景卻在郁郁蔥蔥之后看那少女。 少女生得美貌動人。 只可惜,是個不聰明的美人。 霍憑景視線微低,示意朝南:“給她?!?/br> 朝南這才拾起地上的毽子,扔給趙盈盈。 趙盈盈接住毽子,道了聲謝,沿著梯子爬了下去。 霍憑景看向那堵院墻的方向,喃喃自語:“美則美矣?!?/br> 只可惜,若空有美貌,美貌只會成為負累。 他眸色微凜。 朝南走近時,恰巧將這句話聽得清楚,頓時瞪大雙眼,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不得了,他跟在大人身邊十年,頭一次聽見大人夸一個女子美。要知道,從前京城那么多美人,在大人眼里就跟浮云一般。 霎時間,朝南腦袋里想了許多事。 大人如今已經二十五歲,早該娶妻生子,只是大人從前一直醉心于事業,沒顧得上成家。興許是大人在湖州住了這段時日,想開了? 這自然很好,朝南會為霍憑景擁有美滿幸福的家庭而高興。 可…… 轉瞬之后,朝南想到一件可惜的事。 “大人,這位趙二姑娘有未婚夫了?!背蠜]頭沒尾說了一句這樣的話。 在霍憑景住進來之前,朝南自然將這處院子附近鄰居們的底細摸得清楚。 霍憑景不解:“所以?” 她有未婚夫,與自己何干? 片刻之后,霍憑景又聽朝南道:“不過無事,大人若是喜歡,將人搶來便是?!?/br> 霍憑景終于聽懂,一時有些好笑。 他以為自己看上了隔壁那個笨蛋? 霍憑景輕笑一聲,道:“我對蠢貨可沒有興趣?!?/br> 朝南眨了眨眼,心道,可你剛才還夸人家美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