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渺小的人類壓根沒有資格去要求神明現世并展現神跡。 ——而神明自然也沒理由有求必應,祂完全可以坐視不理。 可現場唯一會提醒有夜行為不妥的維克多在手心被塞進發梢時就已變成了僵硬的木頭人,任憑有夜拉著他前行,再隨著手心發絲的拉扯力道而呆呆跪地。 他陷入了一種奇異的思緒,不可自拔。 無論是嘰嘰喳喳的鳥鳴,還是池水波動的嘩嘩聲,抑或是微風拂過樹葉時的沙沙聲…一切聲響都被淡化拉遠,耳邊唯留“林有夜”三個陌生音節無限循環。 信徒們會在進入教會時被要求舍去家族名,那本是今后將終其一生為諸神服務的宣誓。但隨著教會逐漸延伸出政治與經濟的需求,信徒們被舍去的家族名也慢慢產生了不同的作用。 除去已在神前立下誓言,將終生居于教廷侍奉神明的苦修士,其余信徒則將互相交換家族名視為一種浪漫,是苦悶的修行生活中為數不多的調味劑。 有人為知己交出家族名,以示絕對信任;自然也有人為情感交換家族名,以約定任期后的未來。 但若是為榮耀而來的貴族子弟,于此處坦白并交換姓氏更是代表了鄭重無比的承諾。 維克多明顯是后者,他于教會任職期間步履薄冰,為得就是家族榮耀,他的家族急需一位曾于教會任職的優秀繼承人。 任何人于教會任職期間不可婚配,但任期過后自是沒了這項限制,就連圣子圣女也不例外。 他呆呆盯著手心那抹奇異的月光色,指尖揉·弄了許久細軟發梢,才驀然漲紅臉,磕磕巴巴地開口,句不成句地念出自己的家族名。 說實話,維克多完全沒想到有夜真會把自己的名字告知于他,就像他先前所想那般,敷衍的糊弄又或是嚴正的拒絕都在意料之中。 可她卻塞過自己的發,低聲提醒他這本該是黑色的。 那時圣女的嗓音帶著幾不可查的傷感,尾音幾乎與沙啞風聲融為一體。 但很顯然,她沒有說謊,甚至正為此煩惱。 維克多想,無論那頭特殊的月光長發是為了就任圣女而刻意為之的花招,還是不幸的魔女詛咒都無所謂…如果是前者,他包容便是,但若是后者,他也會想方設法地幫助她破除詛咒,奪回本來色彩。 只是他剛做好心理建設,又深呼吸了好幾下來維持鎮靜,并抬首預備鄭重交付承諾之時,還在專注拍打水面的有夜令維克多立刻白了臉,只得倉皇收起一切綺麗心思,連忙上前托抱著強·制拉開她,制止那無禮至極的冒犯。 “你瘋了嗎?!刻托神子可不是什么好脾氣的…” 呼之欲出的家族名被生生壓下,開口話語再次變成責怪。 維克多輕聲咂舌,松開被他抱住腰舉起的有夜,板著她的肩連聲念出長串祈求寬恕的禱詞。 “我知道你一定背下了,快向神子道歉?!?/br> 有夜面無表情地被大力推向池邊,面對晃動不已的水面遲遲沒有開口。 這回她是真沒有背出禱詞,維克多念得太快了,還只念了一次,她又不是天才,這怎么可能背得出來。 并且她完全不能理解為何她需要道歉,如果不拍打水面,難道要她跳下水池去請神子出來么? 見有夜倔強地沉默,維克多只得在她身后輕聲提醒領背,可有夜不過才不情不愿地跟著念了一句,一截漆黑黏膩的觸手便顫巍巍地探出水面,像是搜尋聲源一般左右搖晃著尖端。 那小截觸手有點像是沒睡醒,久尋不到聲源后,便垂在那里微微顫動,動作遲緩地左右移動著向前觸探池沿。 正當維克多滿臉青白地撩起教袍,作勢就要跪下代替有夜祈求寬恕恩典之時,他身前的白色快速飛撲而去,伸手緊緊拽住那截觸手便用力拖拽,似是發了狠要將本體拖出水池。 然而沾滿黏液的觸手十分濕滑,根本不是單手就能握住的,有夜的力道落了空,用力拖拽的手掌滑過觸手,差點因著慣性而直接撞上自己的腦袋。 可她沒有就此放棄,反而整個身體倚上池沿,探出腦袋等待落下水面的觸手再次出現。 那截觸手因反作用力重重落入水面后,又疑惑不解地緩緩探出水面,可它剛一出現就被有夜一把抓住,僵怔過后便劇烈扭動起來。 黑亮的觸手表面慢慢蒸出艷麗的紅斑,低溫黏膩的表面也隱隱有升溫的趨勢,尖端扭動起舞的樣子像極了被突然觸碰的害羞草,正試圖快速合攏葉片,于心上人面前藏起噗噗狂跳的心臟。 與瘋狂扭動試圖逃離的尖端不同,被握住的觸手中端倒是慢慢收緊吸盤,沉靜地宛若異形玩具。 哪怕此刻有夜松了手,這條觸手也不會就此落下水面。它纏緊她,又極力遠離她,矛盾且怪異。 更多漆黑的觸手自水面探頭,搖曳著向有夜聚攏,池水被無數觸手攪動著慢慢渾濁,似融進無邊黑墨。 “松手!快松手!你這個瘋子??!” 維克多膝行上前,急迫地想要拉開有夜。 現在他能確信有夜遺失色彩的緣由了,疾病或是詛咒,唯有這兩者才會讓她在面對司掌醫療的神子面前這般失儀。 他根本來不及細想為何明明有夜已任圣女兩年有余,卻唯獨現在才想起要請刻托神子診治,但這樣的冒犯褻瀆絕不可以被第三人知曉,這會令她直接得一個瀆神的罪名,然后失去積貯至今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