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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錄制結束,成員們隨車回到酒店,車上講起今天同場的嘉賓們好像去了相當有名的夜宵店聚餐,不知道回酒店點不點得到那家的外賣。 毫無疑問,組合沒有收到聚餐邀請。 有此前去過的成員出來發表權威意見:“也就那樣吧!送到肯定還比不上在店里吃的,吃個名氣,價格還貴?!?/br> 卸完妝,陶斯到樓下拿外賣回來,在過道碰到嚴方仕,被一口叫住。 然而此時面面相覷,他似乎也沒有想好要說什么。 腳下的地毯踩著厚而軟,塑料袋提手沉沉勒在指關節處,連同室友的,她拿的是兩人份餐食,還帶湯水。 陶斯換了只手提外賣,眉心微擰,表情和言語泄露出幾分不耐, “沒事的話我先走了?!?/br> 這句話一出,即刻消除了嚴方仕臉上的猶豫,讓他得以順暢地把質詢脫口:“你為什么老是這樣?” 陶斯為什么老是這樣把事情搞砸,林識泉是今天同場里的最大咖,她和他在節目有一處看點交集留下,如果在后臺時她配合,讓他有好印象,說不定節目播出時,林識泉會愿意在社交軟件上為組合po張合照,寫句宣傳。下一次這種場合和機會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再不濟也是一次人脈的累積,為什么陶斯不能給今晚妥帖地收尾。 這是嚴方仕完整的想法,很簡單的一件事,原本應水到渠成,他不信她不懂。 聽到他這種再熟悉不過的教訓人的口吻,陶斯還是不緊不慢地問:“我又怎么了?” 嚴方仕深吸一口氣,直截了當地說:“你不應該在和林識泉合照的時候不給他面子?!?/br> 她掀起眼皮看他, “他手那會兒先碰到我的腰了,換個地方,就是不給他面子?” “他什么表情你沒看到?本來拍個照不就完了,一點小事,又不是敏感的地方,你還特意把手拿開,弄得人家好像故意在占你便宜似的?!?/br> “一點小事,他不舒服可以,我不舒服就不行,嚴老板,講直接一點,你是覺得我賤還是他金貴?” 陶斯面上浮起譏誚的神色,語氣差到極點,指節勾著粗糙的提手,隨腕口繞了一圈,厚實的塑料在收緊碰觸中發出窸窣響動。 走廊處燈光柔和幽暗,襯得陶斯面上兩只黑漆漆盯人的大眼睛更滲人了些,嚴方仕不由警惕起來——認識四年,他對陶斯多少有了解,雖然概率不大,但不能完全排除可能性:她看起來正在思考連袋帶湯一股腦兒扣他身上。 氣氛正僵持不下,盡頭處的電梯門叮咚一聲打開,矮矮胖胖的送餐機器人刻意效仿煩人天真的兒童語氣做播報,從兩人面前大搖大擺地橫穿過。 原本就是前臺打來電話,說這個時間點外賣的客人很多,可能需要多等待一會兒才能送到房間,陶斯圖個省時才親自跑一趟去前臺取。 得不償失。 她嘖了一聲,又給外賣袋倒騰回最開始那只手,沿機器人離開的路徑,抬腳欲走。 耳邊這時又傳來嚴方仕的聲音。 “我以為你答應去任先生那里,跟以前比多少有點長進?!?/br> 他突然提到任池伽,陶斯倒真設想了下,但林識泉怎么跟任池伽比,她和他是你點頭我也點頭達成的和平交易,某種意義上的雙向奔赴,不然第一次見面時陶斯就捏爛他下面了。 更別提任池伽還帥還年輕還富有。 她回頭對嚴方仕扯動嘴角,皮笑rou不笑地說:“我要是以前那樣,在你后臺自顧自說單獨合照的時候就翻臉了?!?/br> 他抬手往頭上抓了抓,深深看了陶斯一眼,長嘆一口氣, “老安很久之前就和我說,你這種性子就不適合做女團,學不會來事,捧你一百年組合也出不了頭?!?/br> 老安是最早的組合經紀人,同樣也是和嚴方仕私交甚好的朋友,離職前就和陶斯不大對付,但架不住那時她臺上臺下就是人氣最高,毫無爭議的官方指定c位,他想另換一個主捧都找不到由頭。 嚴方仕的語氣很復雜,陶斯聽了,心情也變得復雜。 她目光掃視過眼前的男人,四肢纖細,肚腩把襯衫布料頂薄,發與發之間是淺色的頭皮若隱若現,活脫脫一個失意中年男人的形象。 哪怕組合開會后常見這一幕,同一個人,使用的還是甩鍋打壓最經典的話術,但陶斯得承認這話確實多少戳到她的痛處了。 “所以合約到期我就不干了唄?!?/br> 然而她是痛死也不會讓對方得逞一點的性格,選擇簡明扼要地終結對話,想了想,補充一句, “你要下定決心提前把我踢了,替我跟任池伽那邊也說一聲?!?/br> “哪里到那個程度?!?/br> 嚴方仕臉一僵,忙不迭把話堵回去,像是擔心陶斯真一氣之下想撂挑子,又安撫道:“桃桃,說這話是希望你能好好思考,多少聽進他人意見,不代表我認同這個觀點…過去到現在,我哪次沒在行動上支持你?” 見陶斯不說話,他狀似不經意地試探:“你和任先生最近相處得還可以吧?” 她這時反應過來,自己剛剛的話意外起到了狐假虎威的作用。 她覺得嚴方仕的擔心很多余,任池伽這個人看起來怎么都不像愛管閑事,當然也不像會沖冠一怒為紅顏。 陶斯更不會為這點事去告狀,甚至此時想到告狀兩個字都覺得怪異:她上學時遇到事情都沒找過老師家長,這太窩囊了。 “可以?!?/br> 她這樣回答,幾次三番,終于如愿結束了這次持久的臂力鍛煉。 房間內,蔣一瑤剛把吹風機收起,面朝鏡子,在梳一撮半干打結的發尾,聽到陶斯進門的動靜,滿臉納悶轉過頭來, “也去太久…臉色這么差,路上碰到鬼了?” “差不多?!?/br> 她點點頭,放下外賣,轉身進到衛生間,蔣一瑤洗澡時留下的水汽還未消,鏡面霧蒙蒙,地磚上一連串濕噠噠的拖鞋印。 陶斯在龍頭下沖洗掉手上的泡沫,鼻尖縈繞著洗手液淡雅的香氣,意外心血來潮,想打個電話。 已經過十二點,難得一見任池伽晚睡的日子。 他那邊的環境很安靜,人聲低沉又清晰地通過聽筒傳過來, “準備睡了,有事?” 陶斯一手舉手機到耳邊,另一只濕手往衛生紙面上抹了抹,說:“睡前問候,刷點存在感?!?/br> 順便查看一下的消氣進度。 任池伽聞言笑了一聲,心情并不差的樣子, “下午出門碰到阿姨,說你特意叫她教你用咖啡機?!?/br> 她想起早上給他做咖啡的場景,才堪堪過去一個白天,體感這一天未免過于漫長,同時也覺得好笑—— “阿姨嘴挺快的,晚半天做都趕不上消息傳播的速度?!?/br> 他說:“哦,原來真是為我速成的?!?/br> 裝。陶斯想,嘴巴還得乖巧懂事地說:“拜托,我求和的意圖還不夠明顯嗎?” 任池伽微微嘆了口氣, “光是能發現不和這點,已經很不容易了?!?/br> 說得她好像眼力見為零。 陶斯不太滿意這個評價,身體力行反駁,順手用沾濕的紙巾擦面前濺水的臺面,說:“不要因為一次失誤就把人全盤否定?!?/br> 他輕嗯一聲,重復她的話,不咸不淡地說:“一次?!?/br> 哐—哐— 蔣一瑤在廁所外頭大力拍門,急切地表達進食訴求:“飯都冷了——我要先吃?!?/br> 陶斯用手掌蓋住麥克風的位置,對門口喊了一聲:“吃?!?/br> 結果證明是多此一舉,任池伽在另一頭聽得清清楚楚,問:“這個點還吃東西,晚飯沒吃飽?” 她說:“四點吃的,時間太早沒胃口,還惦記錄制的事,沒吃多少?!?/br> “不要吃太多,容易睡不著?!?/br> 他又問, “節目什么時候播,要在家一起看嗎?” “不知道,到時候公司應該會組織一起看吧?!?/br> 就算沒有組織,陶斯也難以想象她和任池伽一起在電視機前數個人鏡頭的場景,好巧不巧還是丟掉c位的舞臺。 覺得自己回絕得太生硬,她又接著解釋道:“而且我們團的份量可能不多,同場有好多嘉賓?!?/br> 問候到這里,陶斯本來覺得可以順勢說晚安,但眼下的話題讓她回憶起過道處發生的談話,心念一動,腦中閃過很多好奇和問號。 “任池伽,如果…” 如果她說要結束作為偶像的職業生涯,任池伽會表現出怎樣態度,是好聚好散還是指責她拿了就跑,會在團里找到下一個像她一樣的目標嗎? ……危險話題! 陶斯及時管制住了自己的嘴巴。 “…如果你們到z市,會去匠肴館吃夜宵嗎?” 匠肴館就是在回來的車上時,成員提到有名的夜宵店,陶斯當下無意記住了名字,并在急智中發揮作用。 任池伽沉默一會兒,說:“這算什么問題?” “想起來了就問問,你之前提過小組賽會碰上z大吧?!?/br> 他像是真的開始回憶, “可能去過,我不太記得——要吃嗎?給你點?!?/br> 陶斯說:“我不是這個意思,剛剛才拿外賣回來,不是你說不要吃太多?!?/br> “嗯,也不要吃太冷?!?/br> 任池伽從善如流地接道, “把定位發給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