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阿光還渾然未覺,依然坦蕩蕩地表露著心跡:“師姐的心意,對我來說太珍貴了,我不知道怎樣回應才算合適。待我知道的時候,我便去找你?!?/br> “……再說吧?!?/br> 顧影心中一片索然無味,連裝出喜悅模樣都懶得裝。 周遭的景色開始變得模糊,那涼亭的廊柱、腳邊的野草,都慢慢地向上浮起一段距離,悄悄地消失。 “戲文要結束了,阿光。 “我以前從來沒有注意,戲文中的故事,竟然是人生中最磕絆的一段路。開局時我們陌生和疏離,到了將要觸碰到希望,有了幸福的可能,便要結束。 “我深信你,作為海晴光的你,在未來一定會愛上我。但戲文在今晚就得散場,你又要在虛空之境里,無知無覺地等我。咱們在戲文里每一次都說著‘以后’,可真的到了以后,你又是一個嶄新的模樣。 “阿光,在下次的戲里,你又是誰,我又是誰?” 第71章 驚艷 平州城里, 初春的天氣,比往年冷那么一點兒??斓缴挝缌?,偶爾吹過一陣風, 還叫人直哆嗦。 就在城隍廟前的小胡同中段,拐角,有一爿臨街的小小鋪面。 遠了看,門口花花綠綠;近了看, 氣氛冷冷清清。招牌掛得很低, 一片黑黢黢的木板上淺淺刻著“壽衣”倆字。原本還涂了點兒黃漆在上頭, 時間長了,掉了一半, 幾乎看不清楚。 前幾天風大,今兒個太陽倒好, 顧影就拿了條矮凳,坐在門口扎紙花。 家里就這么點大的地方,住的人就這么三口子,饒是她手里特別熟練, 可還沒扎得小半筐,她舅舅顧嘉年就從后面那屋找出來了。 “你給我放下!用不著你的!” “舅舅, 您最近可太奇怪了。從前您也總讓我幫著家里干活的, 怎么現今突然不讓了?” “從前是從前, 現在是現在!”顧嘉年上手就去奪那破筐子,“你舅媽費了那么大勁兒, 托人跑關系, 也得把你送到洋學里去, 還不是要你好好讀書,將來有出息?你可倒好, 成天得了空還是捆竹篾,扎紙花的,眼看要考中學了,難不成中學還考這個?看你這樣,氣就不打一處來!你就不能上心點?” 顧影護著筐子不讓他拿,只是好笑:“舅舅哎,您在這街坊上掃聽掃聽,誰不知道我影子丫頭是壽衣鋪的孩子?我這從小給您打下手,也長到十四五歲了。怎么的?才上幾天洋學,我就成了什么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這也碰不得,那也摸不得呀?” 顧嘉年白她一眼:“臭丫頭,你舅舅這壽衣鋪子是什么好東西不成?我可不盼著你接手這鋪子,想的是你能識文斷字,將來坐在辦公室里當個文員、□□的,吃上公糧,才不枉我們現在下功夫?!?/br> 顧影笑嘻嘻地犟嘴:“我舅媽說了,工作沒有高低貴賤,都是社會的一員!” “哈!聽她胡說八道呢!要是她真覺得沒有這些個高低貴賤,何必巴巴地跑去討好這個,討好那個,送您小祖宗去洋學??!” 倆人正斗著嘴,從門邊款款走來一個穿著棉袍子的女子。頭發盤得緊緊的,一看就知道,是個麻利人。 這就是顧影的舅媽程萍。原先是個穩婆,因為出了名的手腳利索,被西醫院招去做了個護士。 “我剛走到胡同口,大老遠就聽見你倆又貧嘴呢。一個二個講歪理,還拿著我做筏子?” 顧影抬頭笑笑:“舅媽!” 顧嘉年也笑了笑:“我去把飯盛出來?!?/br> 程萍在醫院里講究慣了,每次回家都不敢碰任何東西,非得把手洗得干干凈凈,專門換一身衣裳。等舅侄兩個把活計放下,飯菜擺上,她剛好也收拾完了,一家人坐下來吃午飯。 顧嘉年可算是找到了靠山,細細數落一番顧影的氣人處,帶著點無奈,卻不容推辭的態度:“媳婦兒,你也說說她?!?/br> 程萍問:“影子,功課做完了?” 顧影剛把一塊窩頭掰開,還沒來得及啃,聽了這話也是不服,一手捏著一半,瞟一眼舅舅,再對著舅媽求援:“可不是嗎?非但是做完了,還得了先生好幾個‘好’字。先生說,我呀,十拿九穩是要被聯名推薦,升學去平京中學校的了?!?/br> “我們影子真爭氣?!背唐夹ρ蹚潖?。 “爭氣?我看是生氣!”顧嘉年不大滿意,“我們小時候也是上過兩天學的。我們先生說了,學海無涯苦作舟。她這樣哪像下了苦功夫的?只憑著一點小聰明,可長久不了!” “嗯,也得聽聽你舅舅的?!?/br> 一大一小也聽出來了,程萍完全是個和稀泥的態度。 那可不行。一家子只有三口人,兩個意見相悖,就得爭取到這寶貴的一邊做同盟。頓時嘰嘰喳喳,一個吵,一個犟,一個笑個沒完。 晌午過了,顧嘉年正想著回房間瞇一會,讓顧影不準管家里這些小活,多溫溫書。 這次他可發了狠心,揪著顧影的衣領子,扯到大姐和姐夫的牌位跟前,說:“給你親娘保證一下,你一定要好好上學,考中學校,大學校,將來出人頭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