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看這玉簪,倒確實像個千金公子之物?!?/br> 她又抽出信來展開,口唇微動,無聲念了一遍。 “文友表姐如面: “自幼青梅竹馬,姐弟情深誼厚。猶憶中秋一別,盛情常記心頭。只盼月老牽媒,恩愛共偕白首。哪曉事違人愿,嚴命另配鸞儔。 “我雖嫁到王家,豈肯得新忘舊?玉簪一枝,聊表心意,藕斷絲連,情意難丟。若問重會之期,滿月回門聚首。 “李氏秀英,襝衽百拜?!?/br> 顧影深深吸了一口氣。 但這不是震驚,不是意外,也沒有憤怒。 而是釋然。 她把信折好,和玉簪一起放回了信封。走到臥房的衣柜前,特意找了兩件新衣,就把那書信和簪子,夾在當中。 一整天悶悶不樂的臉上,展開了笑。 “我方才還在想,可不能讓李尚書拿捏了我,這東西就送到了我面前。 “這才是我的‘小登科’,該有的模樣。 “待它日,若我當真大登科了,有今日此事打底,我能從我那好岳母手里,得到更多?!?/br> 振一振衣袖,拿起桌上如意秤桿,挑開紅巾,再次露出秀英的容顏。 “郎君,久等了?!?/br> 秀英望著顧影,只見她方才還帶著冷冷的神色,似乎有什么事不快,此時卻像換了一個人似的,笑容和煦。 也不明就里,只是急忙立起身來:“給官人見禮?!?/br> “家無常禮,不見也罷?!鳖櫽靶那楹玫煤?,抬手倒上兩杯酒,遞過一杯給秀英,“郎君,來共飲一杯?!?/br> 秀英含羞接過,顧影又引他將胳膊圈過來,兩人喝了個交杯。 帷帳落下,燭影輕搖。 帳內,傳來女子笑語一聲。 “郎君果然大家風范,這種時候還要扭捏。不如放開些。若兩人都不得意趣,豈不辜負了春宵?” 次日晨起,是要給王家二老敬茶見禮的。 秀英心里一直記掛著這些規矩,睡眠就淺。靜夜里,譙樓打了四更天的鼓聲時,他就醒過一次。又稍微打個盹醒來,沒聽到鐘鼓,天還是黑著的,鳥兒也未曾晨鳴,令他拿不準時辰。 他是新嫁郎,只有提早準備的,哪敢耽擱時刻?隔著半透光的帳簾,看看紅燭的火光很低,想必已經燒得短了,他就悄悄起身,穿起了貼身的中衣。 立在床邊,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還閉目安睡的妻主。 顧影眉宇舒展,睫毛纖長。白皙的肌膚,在被窩里捂久了,頰邊有些熱意,泛起淺淺紅暈,像這初夏時節,枝頭新熟的粉白桃子。 “她……生得真是好看?!?/br> 秀英臉上微微一紅,心里滋味復雜。坐在梳妝臺旁,慢慢梳理自己的發絲,心中又想: “想我母親過壽當日,爹爹到閨房中來,向我言道:母親已將我的終身,許給了同年好友王大人之女。雖說她家門第略低于我家,但雙親已經相看過王家小姐,是有才有貌,將來必有大富貴的。 “從前我還不甚相信,只是聽從母命,備嫁而已。直到昨晚,她忽然掀開紅巾,看我那一眼……目光幽深,令人捉摸不透,還真是有些氣勢,讓我脊背發涼。 “可是沒想到,僅僅過了片刻,她就似換了個人一般,言笑晏晏,對我……也是很好的。只是調笑之時,話說得露骨,讓我太難為情。 “是不是我多心了?尋常妻夫,難道都會這樣‘親極反疏’的嗎?” 他心里拿不準自己想的是對是錯,手中卻沒停歇,慢慢把發絲梳通,盤了個發髻在頂,順手取了昨晚卸下的金簪固定。 新房里,一切都是新的,好則好,只是不大合用。譬如他坐在妝臺前,才看到嶄新的螺黛還沒有調和,畫眉小筆也沒有舒開。 他又看天色還早,不敢放聲叫來春香服侍,只以手掩口,輕輕舔開筆尖,又用一點壺中殘酒,在新盤子里調開了黛墨。 酒液讓墨汁泛著甜香,用新筆尖蘸著,輕輕描過眉,又閉上眼描摹過眼線。簡單修飾,就讓清俊的五官更出色了些許。 他對鏡細看,用手輕輕在眉前扇風,晾干墨汁,再三檢查絕無紕漏,才放了心。立起身來,悄悄走到柜子旁,去尋他的新衣裳。 拉開柜子,拿出一套疊在一起的衣裳時,忽然有一件東西,輕輕從衣裳縫隙里掉出來,落在腳下。 “信封?” 他心里奇怪。 這柜子里都是他大婚之前就送來婆家的衣服、被褥、鞋襪等物,在今天之前,應該沒有被人打開翻動過。怎么里面會有一個沉甸甸的信封? 柜子旁太過昏暗,他就撿起信封,回到梳妝臺邊,放下衣裳,移過燭火,坐下細看。 “顧文友表姐……親啟?” 他輕輕念了出聲,隨即有些納悶。 “這是給表姐的信,怎么會在我婚房的柜子里?” 手往信中一探,便拿出了雕刻祥云的碧玉簪。 “這…… “這東西不該在我妝奩盒子里嗎?怎么會在這兒?” 他頓時心有不祥,沒來由地覺得驚慌。打開梳妝臺的抽屜和裝首飾的盒子去找,果然沒有另一只同樣的碧玉簪。 方才手伸進去拿玉簪,似乎碰到了信紙,不妨也拿出來,看看清楚。 短短兩頁,片刻便讀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