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陸無雙急急跑上來，擔心看洪凌波：“師姐，你別理傻蛋的話！”

    洪凌波面上平靜，楊過這幾句話刺激不到她，但陸無雙不愿自家師姐受委屈，轉而叉腰吼楊過：“傻蛋，你說什么混賬話！我師姐雙親也是被李莫愁那個惡女人給害了的！”

    楊過猛然聽陸無雙說這么一句話，不禁有些心虛，但見洪凌波仍然面色平靜，被戳中心事也不見難過模樣，于是反而嘴硬道：“李莫愁也是她仇人，我怎么看不出來？我們本來是想將李莫愁困死在古墓里的，可她為了李莫愁，都不肯走！”

    陸無雙一愣，轉頭問洪凌波：“什么？師姐，他說的是真的？

    ”

    洪凌波與陸無雙對視，一時說不出話來。

    因為楊過并沒有說謊。

    在跳石棺暗道時，洪凌波的確不忍古墓里留李莫愁一個，為了帶她離開古墓，于是選擇留下，不與楊過和小龍女一起離開。

    她那時候若和楊過小龍女一起離開了，哪有如今這檔子事？

    李莫愁早被困死在古墓中了。

    李莫愁是陸無雙的仇人，洪凌波如此放過李莫愁，想也知道陸無雙會是何種心情。

    陸無雙望著洪凌波的目光都懷疑起來。

    楊過接著道：“還說我父親是惡人，你的名聲好到哪里去了？！我可是聽說了的，人家喊李莫愁女魔頭，喊你小魔頭，你殺的人不見得比李莫愁少！”

    洪凌波望著陸無雙驚疑不定的雙眼，忽然有些恍惚。

    她的確想阻攔楊過去找郭靖黃蓉尋仇，但她本意不壞，只想解開楊過的心結，所以提前告知了楊過楊康的為人。

    但她錯了，誰會愿意相信自己的父親是個大jian大惡之徒呢？

    哪怕這是事實，但更多人會選擇自欺欺人。

    楊過越說越覺如此，理直氣壯道：“找你尋仇的人也不少吧，我看，你是被人找你尋仇尋怕了，所以，自己不報仇，也不讓人家報仇！”

    楊過的性情本就是有些邪氣桀驁，否則不會與黃藥師性情相投。

    他在山上時尚能被管教，如今下山來，性情是越發不受約束了，此時覺得受到洪凌波欺瞞，于是毫不顧忌，什么話都撿來說。

    洪凌波身形一晃。

    陸無雙不了解情況，聽楊過這么說，頓時疑問道：“傻蛋，你說什么報仇不報仇的，誰是你的仇人！”

    “郭靖黃蓉！”楊過咬牙道：“他們害死我父親，你說，我該不該報仇！”

    陸無雙低低驚叫一聲，顯然無論如何想不到會是這樣。

    程英急忙辯解：“不是這樣的，傻姑瘋瘋癲癲，她的話，怎么能當真呢！師姐和郭大俠不是那樣的人！”

    只是程英聲音柔軟，誰也沒將她聲音聽進耳中去。

    陸無雙自己也是背負著仇恨的，聽楊過一聲問話，設身處地，想到自己，理所當然道：“這是當然的，哪怕打不過，也要報仇，不然，枉為子女！”

    洪凌波只覺腦子嗡嗡作響。

    ‘自己不報仇，也不讓人家報仇...’

    楊過說的沒錯，她做的不正是這事嗎？

    她有什么立場阻攔楊過報仇？

    她不是楊過，如何能體會楊過心情，為楊過做決定？

    她以為對別人的好，人家未必領情。

    就如她對公孫綠萼所說，‘不讓她去絕情谷，或許，她會覺得白活一遭’。

    她不讓楊過去尋仇，楊過便要恨她，覺得她在害他。

    她的確殺了很多人，雖不情愿，但是事實。

    她娘親間接死于李莫愁之手，她應該記恨的，但她如今只想好好活著，是一點報仇念頭也無。

    甚至，都不忍心看著李莫愁死。

    難道真是她錯了？

    她死過一次，如今想換個活法，自在一些，而不是滿心仇恨的活下去。

    其中有諸多內情，但非一言片語能說明白的，洪凌波也沒了解釋的力氣，她只是伸出手掌，輕輕的搭在了陸無雙的肩膀上。

    卻幾乎用盡了洪凌波全部的力氣。

    陸無雙回頭，就見洪凌波茫然看著她。

    “...師姐？”

    “你也這樣覺得？”

    “什么？”

    “‘我自己不報仇，也不讓人報仇?！阋灿X得，我是這樣一個人？”

    陸無雙吶吶：“這...師姐，傻蛋的父親被人害了，他當然要報仇的呀，不然一輩子都不能安心。我恨李莫愁，最懂這感覺，所以，我覺得他沒有做錯，你不該攔他?！睂﹃憻o雙來說，自是父母之仇大過天，所以她能理解楊過。

    洪凌波靜靜的聽。

    陸無雙繼續道：“而且...師姐，說實話，我真看不出來你到底恨不恨李莫愁。你說她害了你娘親，可我看你，總是盡量避著她，但也不像是怕她，倒像是不希望和她見著，只當做沒她這個人，是一點報仇的心思都沒有，”她小心的瞧洪凌波臉色，見洪凌波不似生氣，又悄聲問：“難道師姐你，對自己的娘親就沒有親情嗎，若有一絲親情，也不可能沒有報仇的念頭呀！”

    ‘難道你，對自己的娘親沒有親情嗎？’

    這話太誅心。

    洪凌波眼前一黑。

    ‘凌波...凌波...’

    她只和她的阿娘相處了一日，但那是她感受過的最真的親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