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mama把荷包塞進袖子里，笑呤呤地走了。

    王mama這才把錦魚讓進了屋。

    錦魚一進屋，就覺得屋里雖是不冷，可陰沉沉的，有一種說不出的氣味，好像有什么東西發霉了。

    往里走，就見物品之上都蒙著厚厚的灰塵。

    抬眼看去，不由駭然，梁上竟是結了不少的蛛網。

    原來雖然這里比那祠堂的牢房好些，卻也有限。錦心居然為了這樣的日子，簽了那個什么勞什子的保證書。

    錦魚不由氣結，怒問：“你們家姑娘呢？其他的仆婦呢？！”

    王mama道：“姑娘喝了點酒，在里面睡著呢。這里只有我一個人在伺候?！?/br>
    錦魚便不忙往里走，在堂屋里站住腳，問王mama：“怎么回事？”

    王mama一臉愁苦，貼著她耳朵道：“姑娘被關在這里，氣不順，對丫頭們是非打即罵的。香絹勸了幾次，她連香絹都打了。香絹鬧著要尋死，驚動了敬國公夫人，過來問誰還愿意在這里繼續伺候的，誰也不吭聲。敬國公夫人便把人都挪出去了。那日我正好不在。敬國公夫人便把我叫了回來。說我是個老成的?！?/br>
    錦魚：……

    這里屋子大，沒個十幾二十個丫頭婆子時時打掃，自然很快就臟得不成樣子。

    便問王mama一應供給如何。王mama便道每日都有人送吃送水送炭，也有人定時來收夜香收垃圾收換洗的衣裳。就是不再派伺候的人來。

    錦魚：……

    錦心真是既惡又蠢。在婆家已經不受待見了，還不好好籠絡住身邊的人。

    她不會以為只要捏著人家的身契就可以為所欲為吧？

    這里可是國公府，沒有敬國公夫人點頭，她連牙人的面都見不著，哪個丫頭會真怕她？

    想來此刻全都投靠不同的主子去了，包括最貼身的香絹。

    錦魚想了想，轉身出了屋子，叫豆綠去把剛才的mama再請了來，道：“我看這屋子實在是臟得落不下腳，還請mama趕緊去多找幾個人，趕緊給打掃一下?！?/br>
    那mama眼神閃了幾閃，卻沒說不成，轉身走了。

    過了約一柱香的工夫，還真帶了一隊十來個人，提水桶拿掃帚的。

    錦魚便站在廊下等著人進去打掃。

    那mama殷勤道：“這里怪冷的，別把衛五娘子凍著了，要不要先去前面的小院歇歇腳？”

    錦魚想想，便連王mama一起帶上，隨她去了。

    剛走出一層院落，就見一個瘦高的女子迎了上來，身上披著一件蛋黃色的厚云錦斗篷，她倒認了出來：“香絹？”

    香絹忙上前行禮，指了指西廂，道：“請五姑奶奶到我屋里坐坐?！?/br>
    錦魚愕然。再看香絹臉上白潤，衣裳光鮮，難不成香絹也做了姨娘？！

    她忙看了王mama一眼，王mama笑道：“上回的事后，敬國公夫人作主，把她抬了做香姨娘?！?/br>
    錦魚：……

    進了香絹的屋子，擺設竟是堂皇富貴，比錦柔屋里還要好上一截。這國公府的富貴可真是駭人。

    她在紅木玫瑰椅上坐下，香絹親自捧了汝窯天青茶碗上來。

    錦魚喝了幾口，入口清芬，果然是好茶。

    她心里暗暗嘆息，轉頭對王mama道：“我會跟敬國公夫人說的，以后每五日叫人進去打掃一番?！?/br>
    王mama忙道：“五姑奶奶，看在當初我接您進府的一點香火情面上，您就幫幫老奴吧。只求著能允許我自由出入就成。我實在是想家得很?！?/br>
    錦魚嘆了一口氣，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也找不到什么話跟香絹說。

    香絹應該是已經徹底背棄了錦心。也許自殺什么的，是在配合敬國公夫人演戲。

    柳家定然還是有和離之心，這才百般逼迫折磨錦心。

    今天她來看到錦心，柳家毫不掩飾，也是一樣的目的。就是要衛家知難而退。她爹見不著敬國公，大概也是看明白了敬國公府的意圖，這才說出那一番話來。

    她拍了拍王mama的肩：“你也幫著勸勸。這樣過日子也不是法子。侯爺的意思是叫你們姑娘和離歸家。香絹既已經是姨娘，不好再回去。只是王mama，你們一家，若是和離，自然是一起回去的?！?/br>
    王mama拍掌叫了一聲阿彌陀佛，眼中竟是流下淚來。

    香絹卻在一旁，勾了勾嘴角，沒說話。

    錦魚暗暗嘆氣。

    幾人正默默地吃著茶果點心，卻聽外頭腳步響，有個丫頭過來急道：“王mama，你快回去吧。大奶奶醒了，正鬧呢?！?/br>
    錦魚忙一同起了身。

    一時再進屋，里面已經整潔干凈了許多。連幔帳都已經換過，灰塵蛛網也撣干凈了。

    卻聽最里面有人嗓音嘶啞，在嚷：“王mama呢？她是不是跑了？你們一個個的，都是狼心狗肺的東西。我手里可捏著你們的身契呢，等我出去了，有你們好果子吃?！?/br>
    錦魚：……

    進了梢間，見站了七八個丫頭婆子，手里拿抹布的拿抹布，端水盆的端水盆，都站著不知所措。

    當頭一位膀大腰圓的婆子大約是管事的，見她們進來，便囁嚅道：“我們沒敢進臥室，可打掃塵除，到底有些許動靜……”

    王mama忙掀開梅紅軟綢簾子，奔進里間。

    錦魚想了想，便讓那些婆子趕緊繼續打掃。

    不過片刻工夫，便也完了事，一眾人都退了出去。

    她便往炕上坐了。聽見里面王mama在跟錦心嘰嘰咕咕，也聽不清在說什么。

    又等了一會兒，簾子一掀，王mama扶著錦心走了出來。

    與她想象的不同。

    錦心非但沒瘦，反而又胖了兩圈，臉頰皮色發灰，臉龐卻圓圓的，小肚子微微向外凸起。身上衣裳也有些不合身了，顯得有幾分滑稽。怎么看都是一個失意放縱的怨婦模樣。

    錦心見到她，倒沒鬧，想來剛才王mama已經跟她說過了。

    她忙下了地，叫了一聲“四jiejie”。

    錦心往炕上一坐，側著臉看她，道：“我什么時候能出去？”

    錦魚：……

    只得自己往炕上坐了。

    錦心倒也沒說什么。

    錦魚想了想，道：“你想離開敬國公府么？”

    錦心眉毛慢慢地豎起來，一臉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你這話什么意思？”

    錦魚也沒耐心跟她廢話了，硬聲硬氣道：“和離！你如果愿意，我今天便帶你離開?！?/br>
    錦心渾身都顫抖起來，王mama在一旁，急急說了一串和離的好處。幾乎是在哀求。

    可是半天，錦心卻突然仰頭大笑起來，眼角還滑下兩行淚水。

    錦魚默然。

    不知為什么，那笑聲讓她后背發毛，有點兒毛骨悚然。

    可聽著聽著，心里卻是涌上些說不出的憐憫。

    說到底，錦心跟她一樣，都還不到十七歲。

    人生長著呢。

    錦心若是困在里面出不來，這一輩子就真毀了。

    她還是伸手拉錦心一把吧。

    第105章 痛打錦心

    錦心是不想好好在敬國公府過日子么？自然不是的。

    她當初能嫁給柳鎮不知道有多歡喜。

    她還記得那時自己在花廳偷看， 錦心與柳鎮眉來眼去，明明互有情愫。

    只是……如今不到一年，已經消磨得殆盡， 反目成仇。

    雖然柳家確實夠狠， 可錦心還是咎由自取。

    一就是立心不善。但凡她對丫頭婆子們好一些， 也不至于在敬國公府連個身邊的丫頭都守不住， 落得個眾叛親離。

    原因其實也簡單。

    當初在景陽侯府，錦心是眾人手里的明珠，順風順水，也沒什么可以生氣，發脾氣的地方。

    到了敬國公府處處吃癟， 在敬國公夫人和柳鎮那里受的氣，也不知道怎么排遣，只能往身邊的丫頭婆子身上撒。

    但這些丫頭婆子們也一樣， 以前也是過慣了好日子的。

    哪里受得了這樣的閑氣？誰還會忠心耿耿呢？

    再有就是智小而謀大。

    錦心自從生下來，就有人為她籌謀一切。就算是當初與柳家結親，也是許夫人替錦心先攬下的救命之恩。并不是錦心自己的主意。

    可若是錦心知道自己能力不足， 也就罷了。偏還覺得自己很能干， 凡事要強出頭。結果惹出禍事， 就成了背鍋的那一個。

    她自己默默地思忖， 也不去打擾錦心發泄。

    倒是王mama先沉不住氣了， 站在錦心身邊道：“姑娘， 您可是夫人捧在手掌心里長大的， 怎么能叫人這般磋磨呢？夫人知道了不知道多心痛。和離了，再找一個好人家……”

    “好人家？哪里還有比柳家更好的人家？！你說……你說呀？！”

    錦心的笑聲戛然而止， 厲聲逼問王mama。

    錦魚心道，敬國公府確實富貴， 可是你若接不住，跟沒有還不是一樣？

    只得接道：“柳家自然是一等一的好人家?？墒撬麄円呀浫ハ蝾櫦仪笥H，顧茹會嫁進來，與你做平妻！你這樣還想……”

    她話音未完，錦心已經跳下炕來，抬手掀翻了炕桌。錦魚嚇得往后急縮，好險沒叫炕桌砸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