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輝光(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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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寒燒了很多個房間,但是卻沒能找到那幅畫。 心臟跳動劇烈,火焰的熱度讓身體變得炙熱,汗液從額頭溢出,微妙的寂靜卻在放大不安。 爆炸停止,坍塌停止,只有自己親手放的火,噼里啪啦地不斷燃燒著。 每次見到晏禮的時候,壁爐也總是點燃著。 ——那些火焰太紅了,炸開的火星簡直就像飛濺的鮮血。 夏寒的眼前不斷濺射出火星,血花飛揚,一道一道紅光打落進另外一個人的血rou。 明明是非常沉悶的聲音,但是為什么那么刺耳呢? 夏寒尖叫起來,拼命捂住耳朵,想要隔絕掉那樣的聲音。 佩內回來找她時,她就那樣不安,瑟縮地蹲在一間臥房的角落,雙手抱住耳朵,像是被嚇得精神失常的那些療養院的病人小孩。 她不自覺地皺起眉,走到了她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會長?” 夏寒沒有看她,仍舊呆呆地捂住耳朵,嘴里含糊不清地念著什么。 佩內半蹲下來,看見她一只手里握著什么。她伸手去碰,但夏寒卻抓的死死的,佩內用力掰開她的手指,發現里面是那個沾著血跡的鈴蘭發卡。 她的眼睛像是被刺了一下,佩內強硬地掰開她的手指,將里面的那個發卡摳出來,轉頭丟進了火里。 夏寒搶不過她,應激一般地用手指摳進佩內的手臂,紅著眼盯著她。 佩內忍著痛,對夏寒說:“沒關系,會長,那個人已經死了?!?/br> “他沒有死!”夏寒哭了出來,朝佩內怒吼。 那副狼狽的樣子。 佩內的眉頭皺的更深,嘴角抿起來,耐著性子對夏寒確認:“會長,他已經死了。否則早在你跑出來的時候他就已經出現了,但是現在,就算你一個人逗留在這里他都沒有出現?!?/br> “不,他還沒死!我根本沒有見到他的尸體!” 夏寒此刻撒潑打滾的樣子越發像是療養院的人了,那些以丈夫為依靠,最后丈夫又死在狩獵區的那些女人,面對丈夫的死訊的時候就是這個反應。瘋婦一樣。 佩內常常冷漠地旁觀著她們,但此刻,這個瘋婦是夏寒。 即便她一點也不像夏寒。 但她只能相信她是夏寒,否則,自己拋棄任務回到這里的所作所為就毫無意義。 只是習慣性地旁觀者視角實在很麻煩,佩內必須不斷提醒眼前的人是自己深愛著的會長。 她強行把夏寒架起來,想要把她先帶出去,然而忽的閃過一道紅光,手臂流出一片鮮血,痛楚忽的蔓延開來,佩內扭過頭,夏寒已經從她手里逃出去,手里舉著法杖,茫然的神色反而有了清醒的意思。 “會長?!?/br> 佩內叫她。 夏寒確實清醒過來了。 同時,也清醒地意識到佩內叫的并不是“她”。 她放下法杖,看向佩內,并沒有道歉,只是冷聲對她道:“……我們走吧?!?/br> 會長的冷漠是尋常,但夏寒的冷漠卻是出于情緒。 但佩內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她被精妙地欺騙,露出了真心實意地虔誠笑意。 太過刺眼了。 那種被期待的表情。 “他們不是你的同伴?!?/br> “他們不會認可你?!?/br> “只有這里才是你的歸宿?!?/br> “這個世界上,只有晏禮才會認可你的存在?!?/br> …… 晏禮的話不停地回旋在腦海,夏寒卻又不斷想起她殘酷的處刑。 晏禮已經死了。 他已經死了。 衣服上的血,廢墟一般的城堡,這些都是證據。 他已經被自己無比正義地“處刑”了。 夏寒邁出步子,但身體卻忽然頓住了。 身后亦步亦趨地跟著她的佩內下意識地、疑惑地發問:“怎么了……” 話音未落,夏寒的聲音伴隨著凌厲的破空聲一齊透過空氣傳到佩內的耳膜,而此時,佩內已經躲閃到了一邊,那張精致的臉頰上有一道明顯的血痕。 那是一片黑色的鴉羽。 嘶啞的聲音慢慢從廢墟中傳出來,“……真可惜,卡納爾剛剛幫你養過的傷呢?!?/br> 夏寒的身體顫抖起來。 “小寒,不是求過你了嗎?求你不要走,求你吃掉我。但是你都沒做到呢,連殺了我都沒有做到——” 銀白的絲線顯出月輝一般的光澤,無數根絲線纏繞交織在一起,像是吐蛹一樣包裹住了夏寒。 令人惡寒的觸感。 佩內掏出紅寶石,猛地揮出一道紅光,刀刃一般割斷了那些絲線。 “會長!” 她從后方扶穩夏寒就要跌落的身體,而夏寒的眼睛卻在直直地看向前方—— 那個已經有些不成人樣的“人”。 即便從她裙子上的血跡可以猜出一點,但親眼見到那副樣子還是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佩內并沒有多看,轉眼又揮出一道紅刃,這次打在了晏禮身上。 晏禮慢慢做出轉頭的動作,語氣卻是淡漠而沉悶的:“你……打了我呢?!?/br> 夏寒聽出他在生氣,迅速舉起法杖揮出一擊,拉著佩內就跑。 絲線落后一步,迅疾地追了過來,夏寒不斷揮出魔力將那些絲線斬斷。 但越來越逼近的絲線已經容不得她們思考,夏寒的法杖不斷揮出魔力,但仍舊抵擋不住那些瘋狂涌來的絲線,這時候佩內才發覺夏寒的臉色紅的不太正常。 原本只覺得是在火旁邊待了太久,但現在顯然已經演變成一種異樣的潮紅。 夏寒的手心全是汗,溫度也有些發燙。 佩內隱約明白了她那種不太合常理的力量并不是無限制的,此刻已經到了強撐的程度了。 余光中銀絲不斷泛出冷光,似乎下一秒就要抓住她們,佩內忽然轉彎將夏寒往反方向推去,魔力砸斷頭頂的石塊在狹小的路口前轉身,依靠著紅寶石畫出蛇紋的法陣。 尖牙對準尾部,長蛇環繞星芒。 銜尾之蛇代替寶石作為媒介,只是這一次,消耗的是佩內的生命力。 循環,流轉,消耗。 佩內依靠這個法陣能夠撐多久?夏寒不知道,晏禮還剩下多少力量,能夠做到何種地步,她都不知道。 有人愿意付出生命來救自己。 夏寒察覺到這一點,隨即近乎絕望的想到:她付出生命也要拯救的人,并不是自己。 但是她能夠變成“夏寒”。 為了佩內付出的生命,重新變回她熟悉的夏寒。 這是她能夠做到的。 因為,夏寒就是自己。記憶是自己,身體是自己,連羈絆也是自己。 將靈魂切割一點,她就可以變成夏寒。 絲線無法穿越魔法陣屏障,晏禮在一步步緩慢地向這邊走來。 夏寒無法逃離,她只能睜著眼,死死地瞪著逐漸接近佩內的晏禮。 她使用過魔法陣。 那時,耗盡魔力用鮮血畫出的星芒法陣在晏禮腳下化成了飛灰。 那么現在呢?他就像那時一樣,不緊不慢地逼近,每一步都在踏向流逝的生命。 ——就算她變成了“夏寒”也無濟于事了,已經到了絕境了。 法陣中央的人在用盡全力的喘息,額頭邊緣的暗紅發絲悄然之間變成銀白。 夏寒慢慢地站立起來,對晏禮道:“我不會走,放佩內離開?!?/br> 晏禮的動作一頓,模糊不清的臉上辨別不出表情,但從他的語氣,夏寒想象到了最初見到他時誤會過的笑臉。 “不行呢?!?/br> 那個天生的微笑,虛偽淡漠的真實。 “夏寒,她對你的意義已經變了。不是么?”晏禮慢慢道,“我想,善良的你一定會覺得,這個人在用生命守護自己,所以要報答她吧?為了報答她,你可以來到我身邊;為了報答她,你可以放棄自我;為了報答她,你可以犧牲未來……真是讓人感動的情感,讓我稍微……有些嫉妒過頭了?!?/br> 他白骨森森的手就要穿過那個金色的法陣—— 然而面前的石磚被轟開,雅斯佩爾揮出一道魔力將晏禮掀開。 “別碰我meimei?!?/br> 一向溫和的翠綠色眼眸少見地冷冽。 隨即,一位戴著眼罩的白發老人走到了雅斯佩爾的身邊。 他同樣穿著恩培斯特的法師袍,袖口是絲柏木的紋樣。雖說是老人,但那張布滿皺紋的臉龐上涌動著難以言明的堅毅。 那是賽德安教授,學生們口中的古怪老頭。 他那只獨眼掃過已經昏厥在法陣中的佩內,隨即看向雅斯佩爾,沉聲道:“由你選擇吧?!?/br> 雅斯佩爾垂下眸,低聲道:“謝謝您,教授?!?/br> 接著賽德安教授朝著晏禮的方向走去,而雅斯佩爾則徑直朝向佩內的魔法陣方向。 他們的態度有一種說不明的古怪。 夏寒茫然地看著雅斯佩爾輕而易舉地穿過那個金色的法陣,將佩內抱了起來。 “會長?!?/br> 他臉上露出一如既往的溫和笑容,夏寒順著他的聲音,朝他走了過去。 “不好意思,要拜托你把佩內帶出去了?!?/br> 夏寒扶著佩內,看著雅斯佩爾安然的待在那個法陣中,一個猜想慢慢地在心頭浮現。 “雅斯佩爾……”她叫出他的名字。 雅斯佩爾卻沒有應,只是笑瞇瞇地看著她。 “你……” “銜尾蛇的魔法陣是不可逆的?!毖潘古鍫柧徛暤?,“但是,它有時候會分不清主人呢。比如,身上流著相同血脈的兄妹,即便……只有一半?!?/br> “如果可以的話,能請會長去幫我和艾米莉說一聲‘對不起’嗎?雖然……已經說過很多遍了?!?/br> 烏鴉在頭頂盤旋,難聽的“啊啊”聲震得艾米莉腦子都要裂開了。 沒關系的,有賽德安教授在,怎么會有事呢? 盡管這么安慰自己,但那種莫名的直覺般的恐懼卻如此強烈。 艾米莉沒有耐心了,還是決定向賽德安城堡奔去,只是沒走幾步,夏寒帶著昏迷的佩內朝枯木林這邊走了過來。 頭頂的烏鴉越發吵鬧,艾米莉看見她們卻安心不少,連忙迎了上去:“雅斯佩爾和賽德安教授呢?” 她朝她們的背后望去,卻并沒有發現人影。 而夏寒也沒有回答她。 艾米莉忽然敏銳起來,盯著夏寒,又問了一遍:“……雅斯佩爾呢?” 夏寒指向城堡:“還在城堡里……” 話音未落,艾米莉跑了出去。 夏寒看著她的背影,手背上忽的滴落下一滴液體,她抬起一只手,伸向自己的臉。 放下的手掌滿是晶瑩的淚珠。 雅斯佩爾,那是碧玉的意思呢。 身體guntang的熱度幾乎將夏寒融化,眼皮太沉太重,夏寒再也支撐不住,強撐的意識忽然被抽離,直直地就要倒下去,一片柔軟的鴉羽卻輕輕飄落,撐著她的身體輕柔緩慢地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