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宋塵及時出手按住了吳畏肩膀,從方才開始吳畏掩在袖下的右手便如生了羊角風般不斷抽搐,現下已僵硬得扭曲起來,五根手指怪異地勾著,手背青筋暴起,仿佛拼命想要抓住什么東西,宋塵一直注意著他,怕他一時控制不住自己傷了人,這時便用上了蠻力。 鐘林晚垂眼看著地面,被吳畏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很快又反應過來,眼睛注視著吳畏失神的雙目,平靜道:“我會幫你看你娘的病,瘋病都是可以緩和的,待她平穩下來,你便可以帶著她出去了,是不是?” 鐘林晚刻意輕緩了語氣,目光與吳畏一瞬不瞬地對視著,吳畏聽到問句下意識點了點頭,眼中的空洞茫然似乎散去一些,目光緩緩凝在鐘林晚臉上,“對……讓她不發瘋,我就能帶她出去了,不然她在那霧里是出不去的……” 鐘林晚順著他的話點頭,目光中有鼓勵意味,“若要治好她,現在應當做甚么?” 吳畏的眉頭皺了皺,似乎不愿細思索,臉上再度閃過一瞬恐慌,慢慢垂下了頭去,良久才又抬頭看她,面色復雜,眼中卻已有了神采,“多謝……小姑娘,我娘她……”頓了半晌,未能說下去,自顧搖了搖頭,“罷了,走吧,待你看過她便清楚了?!?/br> 宋塵看了鐘林晚一眼,默默帶著吳畏走了,幾人其實早便發覺了吳畏神志有些問題,時而清醒時而迷糊,不過他為人正派固執,又未做出甚么傷人之事,便也不必要點明他的痛處。 一行人借著輕功,很快到了村莊近前,此處地勢不甚平坦,幾間茅屋零零落落地立在斜坡上,籠在煙雨之中顯得格外幽冷凄清,分明是陰雨天氣卻無一盞燈火亮起,甚至半分人聲都聽聞不到,真如一片荒廢已久的死地。 “哪一間?”宋塵松了吳畏的手臂瞥他一眼,吳畏現下意識清楚,望著雨幕之中靜立的村落仍是忍不住吞咽了一下,仿佛站在這里便需耗費極大力氣,他無聲站了一會,低頭將身上沾濕的泥土拍打去,緩緩向斜坡最遠處的一座小屋邁步走去。 木門“吱嘎——”一聲被人推開,腥腐潮濕的氣息迎面撲來,屋子里黑漆漆的,吳畏在門口頓了頓,遲疑地開口:“娘?” 沒有人應答,細雨打在茅草上沙沙作響,吳畏緊緊攥著自己的右手,慢慢往里間的小屋走去,屋子里十分擁擠,桌椅板凳鍋碗瓢盆凌亂放著,靠墻處還擺了一張床,團成一團的被褥中散發出濃重霉味,仿佛藏了個人在里面。吳畏熟練地避開雜物,掀開門簾停在里屋門口,屋子深處比外面還要狹小許多,只能容一張床豎直擺著,床上的被褥鼓鼓囊囊,一看便躺了個人,對方背對著吳畏側躺,整個身體蒙在被里,只露出一片花白的頭發。 “娘……”吳畏這一聲帶了明顯的顫抖,急急上前兩步,顫手將滿是濕氣的被子掀開,榻上之人隨著哆嗦了一下,像是才有了些意識,遲緩地轉過身來,視線迷蒙地落在吳畏臉上,片刻后,猛地瞪大了雙眼。 “你!你又回來了!” 這一聲尖叫凄厲無比,仿佛惡鬼哭號,將屋外等待的幾人都給驚動,宋塵皺了皺眉頭,邁步便往屋子里走,未幾步,迎面撞出一個佝僂干瘦的身影,抬頭時滿臉驚恐慌張,枯瘦的面容扭曲得不成樣子,“回來了……那個殺人的惡鬼又回來了!” 屋內昏黑,老嫗魂不守舍,又過片刻方看清了宋塵面貌,神色立時變得更加可怖,額上皺紋似被刀刻入了頭骨,雙眼外凸幾乎要掉落出來,嘴角隨著說話尚不斷有涎水滴下,“你是誰!你是誰!殺人鬼帶著幫兇回來了……我們都得死,我們都得死!” “幫兇”無奈地看了屋內僵立的人影一眼,伸手抓住了老嫗緊摳著自己袖口的手腕,“怎么回事?!?/br> 吳畏一動不動,怔怔看著老嫗,“娘,你不認得我了……” 豈知老嫗聽了吳畏的聲音,驟然變得更加瘋狂,屈著五指拼命抓撓宋塵的手,半拖在地上甚至想要仰頭來咬他,宋塵平日多與江湖中人打交道,幾時見過這等架勢,眉頭立時擰出了川字,正想出手先將她打昏,發瘋撒潑的老婦卻在這時忽然身子一僵,慢慢向后仰倒了下去,被上前兩步的吳畏接在懷里。 鐘林晚面色平靜地將銀針收回,轉看向吳畏,“你別擔心,她只是睡著了,你先將她抱回床上,我為她施針?!?/br> 吳畏定定地看著鐘林晚,他曉得鐘林晚醫術好,卻也能看出她只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許多事能幫一把便是情分,她卻不懂得為自己留些余地,尤其作為醫者之時,簡直像換了個人一般,顯出遠超出她年歲的認真與執著。 鐘林晚走了兩步,發覺吳畏未跟上來,轉過頭看他,“怎么?” 吳畏搖了搖頭,這才跟上前去,將吳母平放在里屋榻上,鐘林晚在榻旁坐下,伸手替她把脈。 “怎么樣,我娘她……”吳畏一臉緊張地看著鐘林晚,欲言又止,方才吳母的表現已是最好的證明,他娘憎恨他,不知為何還將他當做了殺人的惡鬼。 鐘林晚面色有些凝重,看了吳畏一眼,未急著替吳母施針,緩緩道:“脈象雖急,但并不紊亂,這一針足夠她睡到天明了?!?/br> 吳畏點點頭,跟著鐘林晚站起身來,“這間屋子小,住不下這許多人,我帶你們去別處?!?/br> 其余人皆在外間等著,鐘林晚出來時未說話,吳畏走在后頭,對宋塵道:“你留在這吧,這里還能睡一個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