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白霽垂眸看著,片刻,語聲中帶了冷意,“為何不作聲?!?/br> 鐘林晚乖順地伏在白霽腿上,她看不見白霽神情,單聽聲音也能知曉自己惹得對方不悅了,方才被“小白”二字壓下的畏懼重又起了苗頭,鐘林晚抿了抿唇,下巴擱在白霽腿上,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像只做錯了事后懇求原諒的小獸,聲線中滿是怯軟的討好,“我怕你會生氣?!?/br> “你不說,我便不會生氣?!边@套說辭顯然未能哄過白霽,頭頂語聲聽來比方才還要冷了,這次鐘林晚卻未再替自己辯白,沉默良久,再開口時竟帶了不易察覺的顫抖,“我怕我會拖累你……怕你因我失了性命,怕我會……害死你?!?/br> 白霽未料到鐘林晚會在心中默默有此顧慮,神情中閃過一絲怔然,她救她本是順手之便,亦有因她肩上之傷不想平白虧欠之故,即便為此受了傷,也只是她個人選擇,與鐘林晚毫無干系,她不明白鐘林晚為何會生出她會“害死”自己的憂慮,想來是太過牽系她這萍水相逢之人的性命,這般直言,一時倒讓她不知如何作答。 懷中之人瑟縮地蜷了蜷身子,好似病弱無助的小獸,語聲中的失落亦不再掩了,“我是無用之人,不懂武藝,也幫不上旁人,唯一略知一二的便只有醫術,治病救人的法子都是師父教與我的,她很厲害,是很好的醫者,仁心圣手,救人無數,待我也視同己出,若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她是這世上最應得到善報之人,可她卻死了,我被萬劫教擄走之時她為救我而死,她分明勝不過他們,從前連與人爭執紅臉都不曾有,那一日卻拼了命地想要攔住那些人,我親眼看著她……” 鐘林晚的聲音逐漸低沉,似是不忍說出那最后幾字,停頓須臾,忽而低聲笑了聲,聲音空洞虛弱,卻難掩自嘲,“其實我最是清楚萬劫教徒的瘋病是如何好的?!?/br> “我自己便被取了不知多少次血,教主養我,便只為了飲血,我因此留下命來,加之會些醫術,久而久之便留在了教中,我什么都知曉,卻什么都做不了,那些被抓來的人,將我視為萬劫幫兇,個個恨我入骨,即便有愿意信我說辭之人,最后也都未能逃脫出去,他們都活著被吸盡了精血,連尸身也得不到收殮,被隨意棄在山下,我怕……怕我看得再多一些,便不會再痛惜人命了,我會變得同他們一樣麻木冷血,連救人的本心都拋卻了……” 黑暗中隨著鐘林晚最后一字落下重新歸于寂靜,她的身體顫得比方才更加厲害,好似低泣,卻硬是未再發出半點聲音,沉默著緩和片刻,竟欲自行爬起身來,一動作,肩上便給一只冰冷刺骨的手按住,手的主人似乎并不懂得如何寬慰旁人,指尖遲疑地抬了抬,手掌輕輕落在鐘林晚頭頂,因著這一“親昵”動作,聲線中帶上幾分生硬,“你既知危險,依然來將內情告與我們,又特地為我們送來解藥,便是救了我們,你已盡力了?!?/br> 白霽難得生出“當安慰她”的心思,一句話說完,便又沉默下來,頓了片刻,再開口道:“你不必擔心牽累于我,我不會死?!?/br> 她的聲線分明平靜淡漠,話說出口,卻有莫名令人心安的力量,“我不會輕易許諾,既承諾于你,必會做到,你可信我?” 懷中人不安地用下巴蹭了蹭她,很快應道:“我信?!彼剖桥滤龖岩?,又飛快地接上一句:“小白說的我都信,你一定不會死?!?/br> 白霽聽她篤定的語氣,好似在為自己打氣,眸中冰雪便消融開幾分,唇角極淡地勾了勾,轉瞬即逝,“今后若再受傷,可還會隱瞞?!?/br> 鐘林晚心虛地將頭低下,慢慢搖了搖,聲音聽來有些悶悶的,“不瞞了,受傷很疼?!?/br> “你既曉得疼,卻還忍著不言,難道硬要拖到沒力氣才肯開口么?”白霽淡淡瞥她一眼,聲線冷淡,卻無責怪之意,鐘林晚背上傷口雖看著可怕,所幸并未傷及筋骨,只需將三處傷口中的碎石挑出便可,包扎后應無大礙。 “我替你將碎石挑出,你且忍耐一下?!?/br> 清冷語聲自頭頂傳來,波瀾不驚,鐘林晚卻忍不住打了個冷戰,仿佛那冷刃已觸到自己一般,她身為醫者,自是清楚如何處理妥當,只是這時抑不住心底恐懼,頭一低,竟就不管不顧地埋入了白霽懷中。 白霽動作微頓,尚不習慣與人這般親密相觸,然而念及她背上傷處是為救自己所致,便也未于此多言,只是低聲叮囑她道:“若實在受不住疼,便咬我?!?/br> 鐘林晚正欲回答,背上疼痛處冷不丁一點冰冷刺入,迅速一挑,即將出口的話隨即轉作了一聲悶哼,鐘林晚強忍住呻吟,身體緊繃得發顫,硬是伏在白霽膝上未動。 白霽動作利落,很快便將碎石挑出,撕下袖擺纏在鐘林晚身上,慢慢將她扶坐起來,鐘林晚面上已白得不見血色,明凈純粹的眸子亦因虛弱黯淡下來,只余唇上一抹殷紅分外刺眼,微微滲出血來。 白霽無意識地蹙了蹙眉頭,垂眸注視她片刻,冷淡開口:“先休息片刻?!?/br> 她向來寡言,鐘林晚卻能明白她的意思,輕輕搖了搖頭,“我無事,再耽擱一陣便更追不上他們了,護欄上有血跡,那些人中一定還有傷者,我們現在追,興許便能救回一人?!?/br> 說話間,慢慢撐起身體,搖晃著站了起來,白霽垂手看著,待鐘林晚慢悠悠地走出三五步,回首看她,方才邁步跟上前來,鐘林晚抿唇對她笑了笑,待她走至身側,忽然抬手攥住了她袖擺,望向她的目光澄凈柔軟,“我走得慢,扶著小白便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