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蘇唱見她差不多好了,便提步走到洗手池前,彎腰打開水龍頭,趁勢洗了個手。 于舟不知道說什么,第一次看電影遇到這種事,還是跟不太熟的漂亮jiejie。她洗手的樣子也很優雅,慢吞吞的,襯得于舟更狼狽了。 于是挪到另一邊,又接涼水拍了拍額頭,然后小心翼翼地背對著蘇唱把紙條扯松一點,吸吸鼻子,感覺好像止住了,心下舒出一口氣,不動聲色地扔掉,又在一旁小小地清洗了一下鼻子。 她用紙巾捂著鼻頭揩干,又遞一張給蘇唱擦手:“給?!?/br> “謝謝?!?/br> 蘇唱輕咳一聲,難得地打破沉默:“怎么突然流鼻血了?” “可能是燥的?!庇谥郯鸭埥砣拥?。 “經常這樣嗎?” “沒有吧,”于舟搖頭,“可能今天吃爆米花太甜了,上火?有沒有可能?!?/br> 倆人一前一后往外走,到走廊處放慢腳步。蘇唱想了想吃爆米花上火的可能性,接著說:“以前吃,也會這樣?” “以前不這么吃?!?/br> “嗯?” “你不是說你不喜歡吃甜的嗎?我就把太甜的都挑出來吃了?!庇谥垭S口說。齁死她了。 蘇唱停下腳步。 旁邊的小姑娘在看墻上的壁畫,額頭因為拍過水仍有些濕意,像綿綿的汗珠,將細軟的頭發略微蜷起來。 蘇唱看著她,眼神軟了一點,一點點。 于舟也停下來,不明所以地望著蘇唱,食指將右邊鼻翼抵住。 “你這是……”蘇唱在燈光下問她。 “哦,剛塞了紙,我怕鼻孔被撐大,按住它,縮一下?!?/br> 蘇唱輕輕揚眉,眼里有了意料之外的笑意。 她這么一笑,于舟就覺得挺如沐春風的,剛剛的窘迫也蕩然無存,笑著說:“我也不知道有沒有用啊,心理上有點安慰吧,嘿嘿?!?/br> 但蘇唱不需要,她的鼻子好好看,跟做出來似的。 所以她當然不會理解于舟生怕鼻子形狀被破壞的擔憂了,于舟暗嘆蒼天不公,捏著鼻子跟蘇唱又進門重新入座。 后半場于舟看得很虛無,就是心里有事的那種虛無,她把自己的生平,哦,不是,和蘇唱認識以來的寥寥無幾的交往內容過了一遍,突然有點絕望。 初見面是拎著盆的。 見面第三天開始哭。 手術當天問人家是不是看她胸了。 第一次微信留言錯把中藥當紅酒。 機場偶遇懷疑她不記得自己的名字。 對著游戲角色發表了自己關于民生民情的皇帝宣言。 被邀請看高大上的內部首映狂流鼻血。 …… 啊這,蘇唱會不會想報警把她抓起來。 送回什么醫院吧。 但人,想要證明自己是個正常人,其實很難的,于舟想了二十分鐘也沒想出來好辦法,眼睜睜看著燈光大亮,電影散場,那些網紅三三兩兩地合照,于舟跟個躲避球似的巡邏鏡頭,生怕把自己給拍進去,然后看見蘇唱放下二郎腿,微笑著起身,跟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打招呼。 那大叔氣質有點像陳道明,身后還跟著一個助理,看起來像有身份的。 蘇唱欠身頷首,臂彎里搭著薄外套,倆人在一旁小聲說著什么,然后蘇唱點點頭,注視著對面的人的眼睛認真聽,左手擰開礦泉水瓶蓋,喝了一小口。 她喝完抿著嘴笑了,聽口型是:“好?!?/br> 怎么說呢,于舟這輩子都沒親眼見過這種人,游刃有余,落落大方,跟高級的人站在一起的時候,更高級,像款式簡單但色澤溫潤的珠寶,沒什么設計,但你一看就知道是限量款,世間無二的那種。 于舟拿起手機,拍了一張。 然后低頭,放大看,真是長得太好了,那頭肩比,偷拍的身量和輪廓都那么好看。 有點心虛,趁蘇唱回來之前,于舟把手機放好。 寒暄完,蘇唱回來,略微俯身敲敲于舟旁邊的扶手:“走嗎?” 她的教養很好,散場了也沒直愣愣地站著擋別人拍場地四處的廣告牌。 于舟說好,把自己的小包又挎上,跟著蘇唱往外走。 一路到電梯間,倆人也沒怎么說話,于舟一直在想,要不要請蘇唱吃飯當作回禮。一般來講她很少考慮這些,但今天可能表現得太丟臉,或者是被蘇唱剛剛大人樣十足的social給震懾了,二十一歲的于舟被莫名其妙地了上了一堂社交禮儀課。 她還在想,這眼看著也飯點了,也不知道蘇唱愿不愿意跟她一起吃飯,要怎么開口呢? 電梯“?!钡匾宦曧?,她跟著蘇唱走進去,聽見蘇唱問:“你回家,是嗎?” 哦,這意思是不吃飯了。 “嗯,對?!?/br> “那我……”送字沒出口,于舟問:“你有別的安排嗎?如果有的話你去忙你的吧,我可以自己坐地鐵回去?!?/br> “打車也行?!毕肓讼?,她又補了一句,她不窮的。 “沒關系,我也沒什么事?!碧K唱說。 沒什么事,那是不是可以…… “我回家也順路?!?/br> 哦,她想回家,那還是不吃飯了。 顯而易見,回去路上的于舟安靜了很多,像電量不足的迎客鳥,還是會說“歡迎光臨”,但說得啞聲啞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