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靈寸峰顏長老面色和善,道了句“阿月”,江溪月才緩緩移開視線。 余下那位鹿濃峰的柳長老對此全然不關心,腰間懸了酒壺,正抱著一玉質匣子琢磨。 戒律堂并不成峰,但其主鐘長老與其他長老地位一般,他掌管戒律堂,神色肅然,瞧著便很是兇,人亦是沉默,比之淮與,有過之而無不及。 江溪月正欲問免去了何職,見淮與正盯著云梯中的景象,便不再開口,也去瞧她那新收的倒霉徒弟。 不看不打緊,這一看她便想蒙眼。誰家的弟子還能坐在云梯上休息的? 可那銘胤當真就在一半坐下了,細細弱弱喘著氣。 另一側,她那小師妹淮與的徒弟便很不錯,瞧得出步子沉緩,但仍在前進。不比不知,一比更糟心。 旁人興許瞧不出,淮與越看,眉便蹙得愈深。雖說到底也不過淺淺褶皺,不認真瞧就看不出。 片刻后,風升身上開始溢血,起初并不分明,隔著青色外裙瞧不分明??赡茄葰馊绾尾氐米?? 曾柯擰眉,道:“淮與,你這徒弟怎能亂收,這才不過一半階梯,體膚竟開始受損?!?/br> 淮與不言,曾柯繼續道,“收徒是為傳承你一身絕技,怎……” “曾柯?!苯潞龅?。此次顏長老未勸阻她。 曾柯驀然頓下,反應過來他語氣不當,緩下口氣道:“我非欲你應付差事,戒律堂一職既已免去,你總歸要對你那徒弟盡些心?!?/br> 淮與還未開口,角落里那不發一言的鐘長老聞言開口,聲色醇厚,“掌門,你需再尋一人來我戒律堂,最好與淮與相當?!?/br> 抱著玉匣的柳長老聞聲噗嗤一笑,“老鐘,你莫是傻了,師兄上哪給你尋一個淮與這般境界的?”淮與雖小他們不少,修為卻是一騎絕塵。 江溪月本就看不慣曾柯,本欲疾言厲色在“盡些心”上大作文章,聞言暫且沒開口,瞧向掌門,果真面色頗黑,她頓時一樂,也不找茬了。 曾柯黑了臉,不欲言語?;磁c見他們說完了,這才平靜開口:“非是應付,會盡心?!?/br> 他頓時一愣,緩緩點頭,“……如此便好?!?/br> 見此間話落,淮與又瞧了眼殿中水鏡,轉而邁步走出大殿,她懸于空中,膝上放琴,忽地開始撫琴。 “這是……作何?”江溪月嘴上護得緊,可對這小師妹的心思也摸不準。 她不知,旁人自然也不知。 音如流水,淌過浮空。 柳長老感受片刻,并未感受到靈力波動,“竟只是撫琴么?” 亦無人知,但他們確未感受到靈力波動。云梯之下眾弟子亦然,只覺這弦音悅耳,琴音自是出自淮與君之手,可這一曲之下竟分毫功效也無。 非是無效,只是他們不察,風升卻一清二楚。 清澈弦音掃過身體,洗去紊亂之痛,雖說下一刻那疼痛便卷土重來,可這分秒清爽,驀然讓她說不出話。 眼眶紅了一瞬,滴答便有一滴淚濺落,僅有一滴。 她眼淚總是淺得很。 她說不清道不明,分明苦痛仍在繼續,可心卻驀地泛酸。大抵像行于荒漠之時,水的價值不可同日而語,此刻于風升亦然。 這琴,是為她而奏,嗎? 她瞧見手上臟污也被拂去,這才恍惚,身上血跡亦被凈去,如一月前竹林那夜。 抬頭,還瞧不見盡頭,風升合眼一瞬,忽感到有風拂面,裹著不絕的弦音,一同而來。 那弦音可掃去此前累積的痛,她只需承受這一刻之難。抬手拭去額間冷汗,她將吸納沉垢的速度加快了些。 被淮與緩下的疼痛被重新擔在肩上,她咬著牙,衣擺隨她步伐浮動,一步一晃。 臺上,淮與又蹙眉。 三刻鐘后,風升邁上最后一階,旁二人早已立于各自師尊一側。 淮與站在殿外,似是深深瞧了她一眼才收琴回殿。因著加快了速度,風升此刻已徹底清了沉垢,只沉垢返還攜來的痛,尚能忍受。 她盯著白衣人的背影,心中無不動容。如何才承得淮與君這般照料? 云梯已上,而后便是結契。 弟子入仙門,命牌由門派保管。命牌可反應死生,甚有一次傳音之效,緊急關頭可用。 身旁一位弟子將命牌遞給她,風升接過。幾位長老端坐殿中,淮與立于她不遠處。 昨日有長老來教,需將命牌交予師尊,而后將右手于心口行拜師禮,道出結契之言。結契不過一個說法,其言乃是師尊與弟子所定,并無定論。 可昨日淮與君可未傳給她誓言,風升硬著頭皮,上前將命牌雙手遞予淮與,而后垂頭,微俯身,將掌心貼在左胸,心臟搏擊之速并不尋常,這是自然,她身上還翻滾著騰騰的苦痛。 淮與的確不曾思索過這言論,她接過命牌,瞧著風升略垂低的發頂,開口:“自此,我為你師,傳道,授業,解惑?!?/br> “可愿?” 聲音平靜如流水,風升斂眸時還覺淮與君約莫是不耐煩,道:“弟子愿意?!?/br> “起身?!?/br> 風升照做,一打眼,恰對上淮與視線,那目光如她嗓音,平淡,清澈。 但卻只著她一人,分毫不移,瞬息不眨。 淮與抬手,輕觸她眉心。長老所言的拜師流程可不曾有這環節,風升一慌。然淮與的確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