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血淋淋的記憶中,有太多她們想留住的人,一件外袍怎么夠?如果可以,她們愿意去陰曹地府把人拉回來,可她們是半魔啊,陰曹地府,蒼茫大地,都沒有她們要找的人了。 她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手刃仇人,用鮮血祭奠。 驕陽回了天罰場,游山玩水的閑人們暫時托不上驕陽的關系,只得先在人間玩兒。 這一聊起艷曲才知道,原本一群人是托著驕陽的門路買通各界渡口,順著天河下游,沿著流過人間的長生河,直至冥界忘川河畔,除了九重天和冥界,各界著名的美景圣地走個遍。 艷曲嘆氣,若不是跟冥界那邊說不上話,這群人只怕是要弄上一艘畫舫去忘川游湖,這次跟鬼差短暫合作一下,也不知有誰勾搭上沒,忘川游湖指日可待。 炎君殿其余人算是她的私屬,魔君不加管束,對于她們終日游山玩水的行徑,艷曲只能暗地里磨磨牙,讓他們各地浪蕩的同時也打探消息,只要不影響晚上開張,而后便默默放縱了。 清晨,艷曲下來給清璇元君買梁記早點,便見杜相夷拉著杜藍橋行色匆匆過來。艷曲抬手欲打招呼,老爺子直接丟下一句,“回頭聊?!北憬^塵而去。 后來才知,杜藍橋和徐文臨也跟游山玩水隊廝混到了一起,霖秋本來還顧及杜藍橋今年要參加會試,影響他備考。結果小杜先生擺擺手,說考不考得上不在這幾天,于是這天,徐杜兩位老爺子親自去書院給孫子們請了假,再把倆孫子往紅綃樓一丟,約著回家釣魚去了。 而身負重任的艷曲,吃完飯便換上白色便服,帶上大金出發去鄰鎮,去玉娘和劉好的靈堂。因為大金帶回了消息,玉娘是熊英的外甥女。 隔著許多人看見了熊英,老頭兒短短幾天更加蒼老了,坐在靈堂角落里,垂著頭老淚縱橫。艷曲自稱是劉好的老主顧,上前燒了些紙錢。 朝熊英走過去的時候聽見有人小聲說?!奥犝f有人給趙家人送了一箱銀票?” “是劉捕頭吧,弟弟弟媳死了,他送銀票?他不失蹤了嗎?” “誰知道怎么回事兒,總不至于是劉捕頭殺人的,肯定是追查兇手去了?!?/br> “誒,這衙門一天查不到兇手,尸體難道就一天不下葬嗎?” 艷曲輕輕扶住熊英的肩膀,“熊老,節哀?!?/br> 熊英抬起頭,一下子好像魘住了,直愣愣看著她。 “我見過你,艷曲?!?/br> 艷曲怕老頭兒傷心過度,本來就有點糊涂,別更嚴重了,“是,前幾日剛見的?!?/br> “我年輕的時候見過你?!毙苡⒎词肿プ∑G曲的手腕,渾濁的雙眼漸漸清明起來,“艷曲,還有一個打傘的男人?!?/br> 那年永都城很亂,新皇登基便遷都到了王城,永都徹底被遺棄了。 好友杜相夷為了家人辭官留了下來,熊英本就沒考上什么好名次,自然而然就接手了家里的生意開始經商。結果剛上手就迎來了永都最亂的一個時期,生意幾乎沒有辦法做下去。 那晚他從酒宴下來,僅有幾分醉意,晃蕩在大街小巷,看著曾經燈火輝煌的永都城現在昏暗空蕩,心中悵然,然后在街道盡頭見到了那兩個人。 剛解開封印的記憶清晰如昨,如同方才在靈堂抬頭看見的那一幕——一身素白的艷曲,身旁站著看不清臉的黑衣男人。 當年永都城的街道上,艷曲一身白色衣衫,臉上頭上沒有任何修飾,神情是心如死灰的平靜。她身側站著高大的黑衣男人,打著一把墨竹紙傘,只能看到一個下巴。 熊英不禁哆嗦了一下,停下腳步,顯然對面兩人也看到了他。正在熊英準備跑走時,一個人影突然摔在了幾人中間,那人顫抖著倒在男人面前,“救我,求您,救救我?!?/br> 他肚子上插著一柄刀,一路上都是血,熊英略懂些外傷,血雖多,應該還是可以救一救的。 將死之人不認命,他神志不清地哀求,“我會,報答您,您想要什么都可以!” 撐傘的男人終于有了興趣,笑了,“什么都可以?” 男子拼命點頭。 “命可以嗎?” 男子呼吸急喘,說不出話來。 黑衣男人沒再理地上的人,轉身將艷曲抱進懷里,溫柔道,“小阿曲不用怕,處理完這邊,我們再去料理那個凡人?!?/br> 熊英渾身冷汗,他驚恐地發現手腳完全動不了,嗓子也發不出任何聲音。月光下撐傘男人黑色的衣料流光溢彩,傘面因為抱著艷曲偏了一些,露出一雙漆黑的眼睛正看向自己,魔鬼一般。 魔鬼終于伸出獠牙,熊英沒看見男人是如何動的手,他好像只是看了一眼,地上的人便沒了呼吸。撐傘的男人松開手,傘居然漂浮在半空沒有落地,男人一手拎起尸體,一手憑空拿出一件外袍,單手甩開穿在尸體上,外袍內繁復的花紋隨著衣料展開清晰映在熊英眼里。 “這個凡人……”男人詭異的眸子轉過來,熊英動彈不得,嚇得不敢呼吸,艷曲垂下眼眸接話道,“讓我消除他的記憶吧,試試新學的法術?!?/br> 男人盯著她的臉看了片刻,方道,“好?!?/br> 這段記憶的最后是艷曲朝他走來,熊英顫抖著發不出聲音。他看見艷曲嘴唇開合無聲地說著什么,在失去意識的最后一刻,他終于明白,她說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