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那是溪山劍法,長生劍主手中的溪山劍法。 飄渺而堅實,靈動卻也剛健,直到一點寒星似的劍芒擦過她身側。 “小云,你怎么來了?” 倪霽一下驚醒,她急促地喘息了起來,手指不自覺地抓緊了薄被,臉上似悲似喜。 她居然能記起來! 她還以為,這些東西都已經在浮島傾覆的時候一同葬送了。 那應該是二十三年前,那時,靈氣躁動不定,各大世家仙門都聚集到了中陸城杏花洲,一齊定下了以化靈陣調整地脈之法,后世稱之為“白雪之盟”。 當年,她姨母也在杏花洲,只是白雪之盟耗時太久了,她中途回了一趟云棲。 那年她五歲,怎么也不會想到那竟然是最后一面了。 自從浮島傾覆,往事對她來說如水中花鏡中月,飄忽不定,真假摻半,她早已不知道那些真的發生過,又有哪些只是她幻想出來的。 但這次,她很確定——那股劍意騙不了人。 倪霽呆呆地眨了眨眼,只覺眼前亮得很。日光透過窗紙照進來,微塵起起落落,日頭正好,今天又是一個晴天。 她已經睡過了時辰。她翻身而起,倒了一杯隔夜冷茶,一飲而盡。 府衙不遠處,一條窄窄的河流緩緩趟過,捶打衣物的浣洗聲不時響起,細密的泡沫在水流中漸漸消失。 聞世芳倚在窗口,看著河對岸的林中那道翻飛的身影。 她也曾習過劍,不管怎么說,長劍大抵是修士們最常用的兵器了。但常用不代表用得好,向來都是用劍的修士多,而劍修少。長洲立派多年,最多的時候也不過百來號弟子,這一代雖有長洲劍仙,但門下弟子反倒更少了幾分。 曾經有人說,每個修士都會有自己要追求的劍道,哪怕修的是一樣心法,練的是一樣的劍譜。 她是對的。 倪涯便是如此,而她自己就不一樣,所以她放棄了劍道,而倪霽…… 聞世芳臉色不自覺沉了下來。 倪霽若是無心劍道,便不會有如此修為,更不會來找她??墒?,醉心修煉并不完全是一件好事。 倪霽喚她一聲“師叔”,她便擔了那些責任。 她想要,倪霽活著。 一招一招又一招,倪霽平心靜氣,一點一點貼近了那股虛虛實實、似有還無的劍意。 劍尖慢慢聚集了一絲濕痕,空氣變得粘稠而滯重,倪霽的劍勢越來越慢,卻好像帶著隱隱雷鳴,隨著靜默的一刺,無數道微芒閃現、飄落,一掃沉悶的空氣,仿佛雨后微風。 “好劍法!”王平君不知什么時候到了對岸,正隔河遠遠地看著她,中氣十足地喊道,“可愿與我過一過招?” “好?!?/br> 王平君的劍更像是刀,大開大合,更少見的是,開場便是迅雷疾風,比尋常長劍厚重上些許的劍鋒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如驚雷般跨河而來。 她已經將修為壓到了補鑒,和倪霽相同,只是這股氣勢和多年的經驗卻并不會改變。 劍氣轉眼間便滑到眼前,稀疏的枝葉盡數粉碎于眼前。 倪霽腳尖一點,乘勢讓開半步,輕巧地轉了個身,整個人飛身而起,筆直地斜向下刺出一劍,雪亮的劍光瞬間加入了戰局。 只一下,她便感到了不妙。 電光火石間,王平君竟是早有準備,游刃有余地回轉過身,不僅擋下了這一劍,還接著劍勢將兩人帶到了樹林深處。 經過之處,草木摧折,巨大的聲響驚得河邊洗衣的婦人們頓時站了起來,不知所措地望著對岸,就連府衙內的雜役也驚慌地奔了出來。 聞世芳倚在窗口遙遙望著二人的纏斗,不過幾個呼吸,二人就已經拆了數十招。發現了底下的動靜,她手指微動,一道無形的禁制瞬間隔絕了打斗聲。 王老也走了出來,猛一抬頭看見那身青衣,他心中便已有幾分了然。 “散了散了,不關你們的事!” 篤篤—— 這敲門聲極其克制,聲音放到了剛巧能聽見的程度。 林和? 聞世芳眉頭擰了起來。 “進?!?/br> 廂房的門是最普通的木門,許是太久無人使用,疏于上油,林和一推門便發出了令人牙酸的吱呀聲。 他仍然拄著拐杖,頭微微垂著,但得益于觀我境的修為,半點聲音也無。 “遠春君,叨擾了?!彼ь^笑道。 聞世芳眉心愈發深刻。雖然是笑著,但林和看起來幾乎有種孤注一擲的感覺。 “林道友是有什么事么?” “是啊?!?/br> 他嘆息著,拖著步子緩緩上前。他身量很高,一眼就看到了遠處飄忽的兩道劍影,忽地一笑。 這一笑頓時減輕了他身上帶著幾分陰冷的暮氣沉沉之感。 這感覺很怪。聞世芳安靜地等著,但林和似乎陷入了漫長的回憶,臉上滿是懷念之色。 半晌,他才牛頭不對馬嘴地問聞世芳道:“……她是不是很好?” 也不等回答,他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和她相識于錦城春夜宴上,那年寒川風平浪靜,波光瀲滟,她腰佩長刀,一身錦衣,在平澤也算小有名氣,人稱錦衣客。我出身工匠之家,修為稀松平平,那年因為邪修傷了腿,也只是打算跟著表兄來見識一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