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婁念沒作聲。荀錦堯就這樣站在他身前向他敬酒,微微欠身的姿態優雅得讓人挑不出半點錯處。 兩人周身的空氣里,不知充斥多少人窺視偷瞧的目光,密密麻麻,能讓人喘不過氣。他很淺地向上牽動嘴角,伸出持杯的那只手。 “?!钡囊宦暠谙嘧?。 荀錦堯眼底微動,手指輕輕一顫,藏在杯底陰影中的小指,一側好像被什么蹭了過去。觸感溫熱而滑潤,是婁念與他碰杯時,不慎蹭過他的手指。 杯中酒液泛起小圈波紋。婁念沒將杯子拿回,他也不能。 他維持一個動作,耐心而安靜地等待。 婁念的手指卻不安分沿著他手邊慢慢下滑,從指根過渡到指節,圓潤指甲時有時無刮擦他的皮膚。 荀錦堯動也不敢亂動,眼一眨不眨盯緊自己身前,杯中漣漪微動的液面。倘若他沒拿穩,亦或者婁念的動作幅度稍微大了……當著師父與眾多仙門中人的面子,他該怎么解釋? 他緊張焦灼,額角冒出汗液。 那只手指逐漸滑至他的指端,輕而緩慢,勾了勾他的指尖。他睫毛匆忙落下,遮掩眸子里的情緒,被碰觸的指尖也毫不猶豫,警告性地要往回戳。 但他戳了個空。婁念適時收回了手,含著笑意,模樣很是好脾氣:“我也敬荀道友,愿你我友誼長青?!?/br> ……友誼? 荀錦堯隱忍閉了閉目,而后舉杯,一飲而盡:“尊主抬舉我了?!?/br> 言罷,他終能甩手離去。 但愿身邊人都能將他面上的微紅歸咎于飲酒的速度過急。 他還未走回自己那張桌子,忽聽“咔嚓”一聲,不遠處像有什么東西碎裂在地。 這一下動靜可不小。 荀錦堯移目過去,只見一只青瓷杯盞被人摔成無數碎片,在地上船兒似的晃晃悠悠,里頭的酒水稀里嘩啦流淌而出,洇濕一小片地面。 視線再移,梁弘毅拍桌而起,已然怒極,俊挺眉目皺成了個川字:“我警告你最后一次,離、我、遠、點?!?/br> 他面前,岳坤稍稍弓著腰,捧著酒杯露出來個尷尬的笑:“梁師兄,你這樣……” 滿屋子靜得落針可聞,各人心中各有思量。 荀錦堯單看一眼也能猜到,是岳坤以敬酒之名陰陽怪氣戳點梁弘毅,而梁弘毅又是個硬脾氣經不得小人激將。這般一鬧,豈不是正中岳坤下懷? 兩人僵持不下,孫珂當先取嶄新杯盞飛快走來,放于桌面給兩人添酒,面上賠笑道:“二位這是……可是孫某府上何處招待不周,才叫二位這般著惱?有什么事兒,咱們得痛痛快快地說出來,拿杯子發火又能解決什么問題呢?來來,孫某敬二位一杯,這過節呢,大家都好好兒的,吃點東西消消火,和氣為上,和氣為上??!” 一旁,岳盛沉著臉從長桌后行出:“花朝會宴請百家賓客,我等來這府上,承的是孫城主的面子,你二人有意相拂,又將席上眾賓置于何地?” 他話一落,梁弘毅與岳坤二人不約而同擰開臉去,表情竟都不好看。 荀錦堯看在眼里,耳邊又聽岳盛代那二人向席上眾賓誠心致歉。 他若有所思,走回桌旁,離朗如近些悄聲道:“怪了,我瞧岳宗主反應不太對勁,難不成岳坤今日行事不曾與他商議?你瞧他這般不擺架子,可與從前不太相似?!?/br> “他早該如此,”朗如嗤道,“從前是披著個宗主皮囊,便不知自己姓甚名誰。那鳳凰羽毛的事情在飛鴻宗里廣泛傳開,弟子長老們又不是傻的,若說莫凌醒不來是沒辦法,可讓他們知道其中有岳盛動了手腳,事情就不一樣了?!?/br> “就因為這事兒,岳盛棄車保帥,想要把黑鍋推在岳坤身上,如今他師徒二人的關系可僵著呢?!?/br> 也就是說,岳坤如今已不受岳盛,甚至是整個宗門上下的器重? 風水輪流轉啊……只是全然沒想到梁弘毅與岳坤的關系,已然差到這等地步,縱是岳坤落魄,也要給梁弘毅添堵拉下水去。荀錦堯搖頭,抿了口酒。 府上的丫鬟將碎片清掃出屋,眾人自不會將小小插曲放在心上,觥籌交錯間,重回宴席初時氣氛。 那廂,孫珂敬過在場眾人,一飲而盡后朗聲道:“今日借花朝會相聚一堂,其實有一件大事要與諸位共同商議?!?/br> “孫城主別賣關子了?!庇腥诵Φ?,“來時我們便捕捉風聲,算算時候,也確實是差不多了?!?/br> 這堂屋里俱是兩界有頭有臉的人物,聽聞這話,知多知少的心里都估摸了個差不多。有人便道:“孫城主說的,怕不是開啟天青圣域的那把鑰匙?” 凡是修道的,沒有哪個修者會不知道天青圣域——此乃上古四大妖獸中,唯一一個將畢生所習所得投放秘境之中,向后人傳承獨門秘術的上古妖獸,天青凰所留下的秘境。 天青圣域每五十年開放一次,每次都在仲夏期間,雖沒有個固定的日子,期限卻不多不少,都是十日。只要能持有打開秘境的鑰匙,十日之內,可隨意進出天青圣域。然若超過十日,圣域將自動排斥所有外來者,關閉入口的同時,鑰匙效能也將隨之消失。 有人道:“這鑰匙吧,真要說找,應是不難找的。怕只怕散修得了消息捷足先登,屆時他們將鑰匙掩藏起來獨占圣域秘寶,我們可就吃大虧了。也不知在座諸位可有那鑰匙的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