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譴責非難的事情有幾個不會干呢?”老者長吁一氣,背著兩手,搖頭走開,“人啊,一晃眼,便是惶惶的大半生,來這世間行一遭,得有良心啊……” 最終人流唏噓散去,少年憑一張巧嘴,手里成沓訊紙一張不剩,拍拍手正要離開,在道旁桂樹下見著一道白衣的身影。 少年夸張地張大嘴巴。單看個側臉,他就敢保證,眼前人是他這輩子見過最好看的人了。 此人有一雙艷麗的眼眸,盯著地面出神發呆的模樣,落在路人眼里,也是賞心悅目的。 少年站著看一會,幾步湊上前去,試問:“仙長,您可是來這飛花城里打探些什么?” 話間,他往衣襟里翻了翻,殷勤遞過一張發黃的紙張:“來,您瞧這訊紙不瞧?昨兒攢下來的,夠您看了!” 婁念晃神般眨了下眼睛,向少年斜睨過來。 凡人少年不識靈息,竟將他看做仙門子弟。他便也默不作聲,接過那張訊紙掃了幾眼。 少年借機望見他正臉,一愣:“仙長,我瞧您……好像有點眼熟?” 婁念微微一笑:“甚巧,我瞧你亦如是?!?/br> 少年扯著嘴也笑:“緣分吶仙長。我見您是外鄉人,在這兒像是聽了許久,再要打探什么只管問,三條以內,不收您錢咯?!?/br> “哦……” 婁念隨意抬手,接了行人拋來的桂枝,也不推三阻四:“那便與我講講清風宗,上至宗門理念與入宗條件,下至宗內弟子趣事,撿你知道的,隨便聊聊吧?!?/br> 少年更樂:“仙長,您可真會問。要說清風宗,我知道的多了去了……” 于是,這一講便講了足足兩個多時辰。途中收花無數,一如當年,婁念全部贈予路邊少年。 臨行前,他往前看,天邊絢爛的流光四溢,朗朗晴空之下,大道坦蕩光明。 這樣的日子有多少人在期盼?又有多少人能恍然驚覺,逝去的……唯有光陰? 他收回眼,一揚手,訊紙從他指間飛出,在空中翻起輕巧的卷兒。倏地火光一亮,整張紙化為洋洋灑灑的灰燼,隨風消逝去。 彼時是清風宗大弟子魂魄受損昏迷后第一個半年,鳴蜩初歇,落葉驚秋。人間太平,一派好顏色。 —— 塵世間云流雨落,雪舞風動,彈指一揮星霜荏苒,一晃便是一春秋。 年末深冬的時候,落雪簌簌飛揚,蘭清院院里院外銀裝素裹。 金玉書院來了幾個小弟子,裹緊厚實斗篷,仰起稚嫩的臉蛋:“師姐師姐!一年都要過去啦,你說大師兄還會醒嗎?我們給他包了好漂亮的紅包!” 秦萌萌失笑:“哪有你們給師兄包紅包的份兒?” “可是師兄他不醒??!” “這個啊……” 好不容易哄回一群小弟子,秦萌萌向緊閉的院門回望一眼,嘆了口氣都要走了,迎面又見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年向此處走來。 寒冬臘月落雪的天,少年人未撐傘,來路上,不覺間披一身素白,連濃長的睫毛上都落了幾朵細碎雪星。 秦萌萌見他,朱唇輕啟,剛要喚出口,少年瞥她一眼,微微點頭算打招呼:“師姐?!?/br> 秦萌萌勉強扯出一絲笑:“你也來看大師兄?” “嗯?!?/br> “呃,他……還沒醒?!?/br> 少年走至檐下,撣去肩頭積雪:“我不進去,就來外頭站站?!?/br> 單純站站,能有什么意思呢?秦萌萌欲言又止,終究是沒有阻攔:“那你看著罷,待會若撞見我爹爹出來,便與他囑咐一句,安逸堂長老在藥堂候他已久?!?/br> 少年撣雪的動作一頓:“秦宗主在?” “還在幫荀哥哥修復魂魄,也不知……這一次要多久?!鼻孛让容p聲說罷,失神離去。 “……”少年瞥向院門的方向,頹然收回眼。 直至入夜,無人見他獨自一人,在外頭站了許久。 良久,他沉默垂睫,攤開手來,掌心平躺一支已然干枯的吊蘭花莖。 僅是殘花敗葉…… 這時,恰有一片薄雪飛來,枯瓣如染新露。 “……” 他靜靜看了半晌,驀然回憶起它盛開的模樣,與枝尾留存另一人的熱度。 第187章 一日三不見 年末節慶的激情還未散盡,城中茶館兒較之平日熱鬧許多。 里頭的小二忙前忙后幾乎跑斷了腿,說書先生成天到晚卻仍是悠哉悠哉,無論冬夏皆搖著面扇子,隨便挑一桌子茶客,便能與人談天說地講到黑,今日也不知怎的,就扯上了那位遠在魔界都城的蒼焰魔尊。 “……于是呢,自打半年前,蒼焰魔尊將魔界事宜交予閉月城主與鴛鴦樓樓主代理,次日便閉關靜修,至今仍無出關跡象?!?/br> 話到此處,說書先生不免搖頭嘆息:“他到底還閉個什么勁兒呢?要我說,他那個修為已是半步仙,時下年紀又輕,于修行一道,哪怕隨便糊弄糊弄,將來必也有了不得的成就。此一遭豈不是耗子給貓捋胡子,沒事找事之舉?” 這說書先生語氣越來越不對勁,落到最后,竟透著股憋不住的酸勁兒。鄰桌一個少年聽在耳里,沒忍住悶頭笑出聲。 忒不給人面子了!說書先生自知心中艷羨占多少,聽這笑聲頓覺薄了面子,轉眼一瞧,鄰桌人雖低著頭看不清容貌,卻身著一襲淺青色道袍,分明是打清風宗來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