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他甚至在心中覺出一種苦澀的酸痛。 走的時候他以為婁念會憤怒不已,再見面時可能會加倍報復他,也可能真像婁念曾說過的“要走就走,絕不再管”。 可當兩個人真的見了面,他從婁念的語氣里聽出的,只有委屈到了極點的難過,仿佛他一走,就是真的不要自己了。 他感到疼惜與自責。難道……他真的做錯了嗎? 可要讓當初的他留在魔界,非但不能與所愛之人互訴衷腸,還要時不時聽一聽對方直往他心窩子里捅的冰冷話語……他是個有血有rou的活人,怕疼,也怕傷,應付不來也會想躲。 那樣日復一日又有什么意思?到頭來不過永無止境的互相折磨,他還不如去做他本可以做的事情。 那時的他是這樣想的,可現如今,他的頭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該說什么。 良久,他才低聲道:“抱歉?!?/br> “為什么是抱歉?”婁念有些嘲諷,“我不瞎,也不傻,僅僅是‘不在乎’三個字,你敢做,卻不敢當嗎?” 荀錦堯直直回視他:“因為我在乎,所以是抱歉?!?/br> “你用的什么在乎?”婁念狠狠扣住他的脖頸,“為了師門與你師妹成親,看我煩了捅我一劍,背著我與謝宇斌結成一線,還是說看我快死了卻一聲不吭獨自跑得沒影??你自己想想你是怎么在乎的我?!你讓我心涼透了你知不知道,空話誰不會說啊,我變著花兒也能給你說上百十句!” 荀錦堯直面他的憤怒與怨恨,雙目無神,火焰在視野里搖晃不定。 喉嚨被收緊的窒息感傳來,可荀錦堯的頭腦卻清醒至極。 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能讓他清楚認識到,他二人之間的矛盾從來都不單是煞罔亦或謝宇斌帶來的,而是他二人之間本來就暗埋著的,不發則已,一發驚人。 空氣在他的咽喉里緩慢流逝,他并沒有制止。 或許他在對方眼里真就只余差勁的地方,沒有余留半點的好。曾經的,現在的,一星一點都沒了。是什么消磨了它們? 這時,他脖子上的那只手松開了。 婁念似也是無力極了,頹然退后兩步,輕聲道:“你根本不在乎。很早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要優先選擇我,把我排在所有人前頭,可你從來都做不到?!?/br> 荀錦堯搖頭低喃:“不是,不是這樣的……” 他想,他們只是在某些方面考慮事情的方法不太一樣。 他是個理性慣了的人,或者說是謹慎慣了、生怕哪一步做錯就無法挽回,因而他會將利弊衡量清楚,才敢在大事上做出決定。 這就注定他偶爾不能單純地只選擇一個人,清風宗成親一事是個典型,且恰好觸犯了他二人之間的禁忌,盡管結果是良好的,但有些東西已經潛移默化地改變了,他無法控制。 正因如此,才引發了他二人之間后續接連的不信任與矛盾。 意識到這一點的那一刻,若說分毫的不后悔,荀錦堯自知是不可能的。 可他又不是一個會沉浸于后悔中的人,于是他再之后的每一步都行得更為謹慎,卻不料還是在今日一事上出了岔子。 一步錯,步步錯。 他突然茫然了,不知道這段感情還能怎么維系。 “我在乎你的,”他慌張了,一把握住婁念的手臂,有些磕巴地道,“我只是……這次真的只是怕你不讓我走,才會不告而別。我想回師門幫你跟師父說說好話,他……他不太喜歡你。我也不想在你身旁時你總那樣對我,而且我知道你沒事了,才走的,我從來、從來沒有不在乎……” 婁念安靜地看他,沒有漏過他眉目里表露或暗藏著的任何情緒,看清他的茫然與悲哀那一瞬,心中也有些針扎的刺痛。 哪句真,哪句假,他辨不清。于是愛不能愛深刻,恨不能恨透徹,無論是愛是恨,都成了他二人間一道橫亙的障壁。 如今種種,到底怪誰呢? 良久,婁念只是低落眉眼,一點一點抽回了自己的手:“算了,無所謂了,無論你在乎還是不在乎,以后你都要在乎了?!?/br> “……什么?”荀錦堯還有些愣愣的,沒反應過來。 婁念慢條斯理打理自己衣袖的褶皺:“當人們對某件事情是一無所知的,那些公之于眾的信息,就是事實。無論是真,還是假?!?/br> “可能未來你會接受歌頌或贊美,也可能會接受唾罵或指責,但那都不重要了,他們與你沒什么關系了,你不用管他們,也不用再接觸他們。因為你死掉了,死在他們的傳言里,最后也會死在他們的心里,直到除我以外不會有人再記得你?!?/br> 荀錦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 他的心底絲絲縷縷地迸發出寒意,于是他真的問出了口:“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婁念撣了撣衣袖,放下手臂,瑰麗的眼眸向他直視過來:“很難理解嗎?現在是戰爭時期,死一兩個人再正常不過了不是嗎?只要肯花心思去編造……不?!?/br> 他頓了頓,唇邊掛起一絲淺淺的笑:“細說起來,我從見面起就告訴過你的?!?/br> “你……”荀錦堯眼瞳震顫,耳邊聽婁念為他落下最后的宣判。 “阿堯,再說一遍,失蹤也是一樣的?!?/br> —— 婁念與他說那句話時的笑容深深刻印在了他的頭腦里,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