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蒼灰色的火海波及他近前的時候,他隱隱約約想起自己曾聽見一句話語。 那是枕邊親昵,他頭腦昏沉時,婁念在他鬢邊廝磨的一句呢喃。初時入他昏沉迷夢,沉落他最深心底,于此時此刻卻如狂風驟雨里的波濤水浪,冷不防地向他沖擊拍打而來。 “經年不忘還是心悅你,愿從頭來過,換你真情不改?!?/br> 第162章 你別殺他 荀錦堯頭腦短暫空白一瞬。 他眼中跳躍著火焰形成的障壁,琥珀一般剔透明亮,可他控制不住腿腳發顫,向記憶中的方位邁進一步,眼底是無所遁形的恐慌。 零碎的火星悠緩漂浮,四面八方傳來火焰燃燒與人群的驚懼大叫聲,數不清的修者被卷入汪洋火海之中,入目皆是無盡的蒼灰與赤紅。 失去控制的蒼灰火焰包圍著他,靈力屏障的微光在他周身流轉不息。 他站立原處,單手按在自己的右臂。那處剛被婁念推過一把,傳來的力道不算很重,卻連熾烈火海都能拂開……是婁念趁靈力失控前最后一絲清醒,將他推出火焰燃燒的中心。 ……可婁念呢? 荀錦堯的身前是火焰燒灼,火海深處卻未傳來任何活物的動靜……婁念躁動失控的靈力造成這一切,但婁念本人是死還是活?!他心急火燎,再度邁開隱隱發顫的雙腿,只想撥開火障一探究竟,忽地身后傳來鈍重的拖拽聲響。 荀錦堯驀地回了頭。 “這便是玩火自焚啊?!?/br> 碎骨刀的尖端在地面拖出長長的一線痕跡,煞罔提刀向荀錦堯走來,口里幽幽地嘆息:“詛咒為他帶來應有的惡果,燎原烈火將席卷整個幽月城,這是他為自己準備的下葬儀式?!?/br> 荀錦堯唇瓣翕動了一下:“你……真想要他的命?” “呵,否則呢?”煞罔忽一抬手,碎骨刀鋒抵住乍然向他襲來的劍芒。 他眼光凜冽如冰,冷冷直視荀錦堯的面龐:“不愧是秦滄程的弟子,如出一轍的不識好歹?!?/br> 荀錦堯擊出一劍并未收手。他的劍鋒有金芒流動,舉起目來,眼底也因此而清透明亮。 他輕聲道:“你若與我師父說過這種話,他應是會告訴你,有時候不是不識好歹,而是知難不肯言棄,唯有向上進取?!?/br> “好……好!”煞罔哈哈笑出聲來,眼里真切顯出了怒色,“果真是那虛偽懦夫教出來的好弟子,直教人看著心中窩火??!” 他說著便要劈刀砍來,襲面的陰風煞煞,荀錦堯卻未躲閃,只劍鋒上的金芒愈盛。 生死攸關,未盡全力,敗也有愧。何況他還有想護著的人。 可有時候世間殘酷,人心冰冷,確實不是單靠信念與拼搏就能順心如愿的。 他用他遠超常人的劍技,短暫幾招,被敵人以靈力術法強行壓制。 再用他引以為豪、年紀輕輕就修來的歸心十重,“哐”地一聲刀劍相接,仍是敗退。 縱是天才,也敵不過經受漫長歲月與腥風血雨磨練的老魔。那是實力與修為的絕對差距,如險峰天塹,橫亙在他的眼前,教他認清現實有多殘酷。 最終他幾乎只是機械地運著劍,挪著步,而他的敵人反在其中尋得樂趣,完全是在看著他的笑話,嗤笑著用碎骨刀來挑釁他這秦滄程的徒弟。 ……他還能怎么辦?他的心底一片冰涼,距絕望僅一步之遙。 直到手腕被刀柄撞擊震得劇顫,那把劍不受控制脫出了他手。 摻裹烈火熱氣的風浪掃過,煞罔以刀尖直指他脖頸。 他的身下,地表暗光閃動,封閉結界悄然生成,他被限制在內,舉步維艱,唯有口中反復地低聲喃喃:“你怎樣才肯放過他……拿回你的魂魄?還是取得迷心鏡碎片?我給你,我隨你走……什么都行,只要你放過他,你別殺他,別殺他……” 煞罔哼出一聲,未作搭理。 此行他勢必要將所有逆反不服者斬盡殺絕,而后再嘗試從凡界取得起初那塊被眾仙門封印的迷心鏡也同樣能達成目的,充其量不過麻煩許多??绍麇\堯妄想憑此阻攔他,他還不放在眼里。 他一甩長刀,將荀錦堯桎梏在結界之中,調轉刀鋒便向火海中心步步行去。 火海中心還有他的目標。 一個正常的活人,哪怕對方是縱火技術爐火純青的蒼焰魔尊,也不該在這種情況下身處火海卻始終沒有動靜。 靈脈傷勢加上碎骨刀詛咒……或許對方已經死了? 蒼灰色的火焰如陰云流動,煞罔從中謹慎穿行,忽而腳步一頓,看見一道躺倒在地面的身影。 煞罔慢慢挑起了眉梢:“這是……暈了?” 一反上次在幻霧之城時的情形,婁念許是當真受不得靈脈斷裂與碎骨刀詛咒的雙重折磨,那些危險的火焰自發將他包裹在內,他緊闔著雙目,若非身體還細密發著抖,煞罔真要以為他已送了性命。 煞罔輕笑:“暈了甚好,更省我的力氣?!?/br> 荀錦堯深深屏住了呼吸。煞罔親手布下的封閉結界,他被禁錮其中,甚至無法探出一根手指。 他驚恐,他慌亂,他惶然不知措……他頹然地按在無形的結界障壁上,只能遠遠眺望著二人的身影,驚懼地看煞罔抬起了手中的刀柄。 他恐懼著,瞳孔極速擴縮,慢慢地,視野一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