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春亭沒有說話，李重山瞥她一眼，不愿意承認自己心中忐忑不安。

    “你要去多久？”過了半響柳春亭才開口。

    李重山道：“最快一個月?！?/br>
    “最遲呢？”柳春亭不依不饒。

    李重山皺眉道：“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突然生氣了，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氣誰。

    柳春亭盯著他不說話，神情低落，眼中暗淡無光。

    李重山的怒氣又突然消失了，他已經想到有許多事要叮囑她，提醒她。他道：“我家中還有父親在，你在他面前切不可任性?！?/br>
    柳春亭悶聲不響，也不看他，只扭著手里的柳枝。

    李重山又道：“還有，我家中常有客人來訪，你若是遇上他們也不可失禮，要是他們問你是誰，你就說···”

    柳春亭抬起眼。

    李重山垂下眼：“你就說你爹說我的故友，因為家中出了變故，所以在我家暫避，你無需擔心，我會和父親說好的?！?/br>
    柳春亭終于開口：“知道了?！彼Z氣來還帶著怨，但臉上已經有了笑意。

    李重山看她一眼，轉過身就走朝前走。

    他步子邁得又快又急，柳春亭卻是不急不忙。

    “我跟不上了！”她在后頭喊。

    李重山沒有理她，腳步卻慢了下來。

    柳春亭笑起來，正要跑到他身邊去，李重山卻忽然停下來，轉身朝河上望去。

    一艘船正從他面前經過，這船有兩層，一層只有幾個灰衣短打的仆人，二樓則是一個衣著華貴的男人，他高坐在船頭，一左一右立著兩個女子，一個在為他搖扇，一個在喂他吃酒。

    李重山皺起眉，柳春亭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他原來不是在看船上的人，而是在盯著水面。

    水面上除了浮起的幾根蘆葦桿，并沒有別的，柳春亭不解地看向李重山，剛要開口詢問，李重山卻忽然彎腰撿起地上的石頭，接著就朝水中擲去。

    他用了勁力，石頭斜飛入水中，速度極快，石頭入水剎那，水面上的蘆葦桿忽然整根浮了出來。

    柳春亭心念一動，忽然明白過來。

    水里有人！

    作者有話說：

    跳躍旋轉閉著眼地感謝春面君，cat的地雷！以及大魚的營養液！

    第7章

    發現水里有人后，柳春亭立刻撿了一懷石頭往水里扔，砸得“咚咚”響，她擰著眉朝水里看，稚氣頑皮之態和一旁頑童無異，李重山無奈喝住她，叫她不要胡鬧。

    她這一通亂扔砸沒砸到水里的人不知道，倒是引起了船上的人的注意。

    “岸上的可是李重山！”有人喊。

    柳春亭抬頭一看，竟然是剛才在船上高坐的那個男人，此時他正探身朝他們看來。

    李重山看著男人卻神情猶豫。

    “真是李兄！李兄可否上船一聚？”男人又喊。

    李重山沒有回答轉身就走。船上的男人又喊了幾聲，他也是理都不理。

    柳春亭好奇不已，一回到客棧就立刻詢問他剛剛船上那男人是誰。

    “你討厭他?！彼谎劬涂闯鰜砹?，李重山看船上那男人有些瞧不起

    李重山道：“你倒是觀察入微?！?/br>
    柳春亭笑瞇瞇地看著他：“我只是看你看得比較仔細?！?/br>
    李重山端茶的手一頓，看了她一眼，又把茶放下了。

    他道：“那人叫鳳玉堂，是個有名的富翁，他樂善好施，許多人都受過他的救濟，我不理他也并不是因為討厭他，而是因為他原來是個賊?！?/br>
    “賊？”

    “對，你莫奇怪，大善人做賊的不少?！?/br>
    “那他的錢都是偷來的？”

    “一開始是，但現在他的生意做得十分紅火，各地都有產業?！?/br>
    柳春亭道：“這人還是有幾分本事的嘛?！?/br>
    李重山道：“再有本事他也是個賊?！?/br>
    柳春亭沒有說話。

    “你覺得他沒錯？”李重山問她。

    柳春亭道：“有或沒有，都與我無關?！?/br>
    李重山臉色一沉，責怪她是非不分。

    柳春亭不服氣道：“不是有句話說，英雄不問出身?！?/br>
    李重山道：“他算什么英雄，靠偷來的錢發家，如今廣撒錢財，不過是因為心中有愧?！?/br>
    江湖上不少人因為受了鳳玉堂的恩惠就替他說話，竟將一個賊捧成了一個善人，荒謬至極。

    有時，他厭惡那些人比厭惡鳳玉堂更甚。

    柳春亭道：“現在人人都說他好，就你還記得他是個賊，別人會覺得你這人掃興，不識相?！?/br>
    李重山道：“那又怎樣?！?/br>
    柳春亭搖頭：“不怎么樣，何必人人都去捧場，這兒又不是戲臺?！?/br>
    李重山面上的怒意消散，望著她不知是該如何是好，教訓她？他不覺得她說錯了，表揚她？他也知道她并不在乎什么道理，過了片刻他嘆道：“你總是歪理多?！?/br>
    柳春亭笑起來，正要開口，一個人卻來到了客棧門口。

    是那個鳳玉堂。

    柳春亭收起笑來，碰了碰李重山的手臂，示意他回頭看看。

    鳳玉堂見他回頭，對他抱拳一笑，這才走進來。

    李重山板起臉來，神色不愉。

    “李兄怎么住在這里，臨街那間客棧位置更好，房間也更大，廚子手藝也高，聽說原來是宰相府里的，李兄該去試一試?！?/br>
    鳳玉堂有種本事，就是他一開口，你就覺得他是個好人，他相貌平庸，總令人覺得像是在哪里見過，像哪位面生的遠房老叔，笑得土氣又懇切，語氣親熱得叫人忍不住可憐起來。

    這樣的人最能令人放下戒心。

    怪不得能做賊呢，柳春亭心想。

    “我倒是覺得這里更好，干凈?！崩钪厣讲豢蜌獾?。

    鳳玉堂還是笑呵呵地說：“原來如此，看來是我多嘴了?！?/br>
    李重山態度如此不友善，鳳玉堂卻像沒感覺似的，他還坐下來了，看樣子是還有許多話要說。

    開口前他看了柳春亭一眼，柳春亭對他笑一笑，他也對柳春亭笑一笑。

    鳳玉堂問道：“李兄這次來湖州是有什么事？”

    李重山道：“私事?！?/br>
    鳳玉堂道：“我聽說你在找人，興許我可以幫你?！?/br>
    鳳玉堂觀察著李重山的臉色，他有事求李重山，但又怕他不答應，所以才想著送他一個人情再開口，不過他心里也不清楚，李重山會不會接他這個人情，李重山這人太剛直，做事一板一眼，不知變通，在江湖上名聲不錯，但討厭他的人更多。

    但現下他卻只能找他了。

    李重山聽出了鳳玉堂話里的意思，他對鳳玉堂的惡感算是人盡皆知，鳳玉堂對他向來是客氣，但從不指望打動他，這次如此露骨的來給他送人情，顯然有古怪。

    “我不需要你幫忙，有話直說?！崩钪厣降?。

    鳳玉堂松口氣笑道：“我果然沒看錯李兄，如今江湖上唯有你當得起君子之名?！彼€要再拍一拍馬屁。

    柳春亭小聲嘀咕：“廢話真多?！?/br>
    鳳玉堂當沒聽見，繼續道：“實不相瞞，我是來求李兄救命的?！?/br>
    李重山嘲諷道：“居然有人要殺你這大善人?！?/br>
    鳳玉堂慘笑：“李兄知我底細，我也不騙李兄，我前幾日收到風聲，有人要對我下手···”

    李重山道：“你過去害人不少，仇家上門也不稀奇?！?/br>
    鳳玉堂嘆道：“可我并沒有害過他們?！?/br>
    李重山漫不經心：“那別人為什么要你的命?！?/br>
    “當然是因為他的錢?！绷和と滩蛔〔遄?，李重山瞥她一眼，她又裝起乖來。

    “姑娘聰明?！兵P玉堂道，“財帛動人心，這世上像李兄這般的人不多，所以我才來求李兄救命，我愿讓出所有家業，只要留下一條性命?！?/br>
    柳春亭道：“你也太沒膽氣了，為何不跟他們拼一拼，還說不準誰贏誰輸呢?！?/br>
    李重山見她慫恿鳳玉堂，心里明白她是純粹是想看熱鬧。

    鳳玉堂道：“我知道我贏不了?！彼粗钪厣?，神色慘淡。

    李重山一怔，問道：“要殺你的人到底是誰？”

    鳳玉堂輕聲道：“輕舟門，琢云閣，以及，聽松樓?！?/br>
    “胡說！”李重山大怒。

    鳳玉堂道：“我也希望我是胡說，李兄若不信，大可親自去問問你師父?！?/br>
    李重山的師父正是聽松樓的樓主，名叫古嵩，外號聽松老人。

    鳳玉堂離開后，李重山獨自回了房，他心煩意亂，一面不信鳳玉堂的的話，一面卻又有些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