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擁擠，巫麟抬頭也只能看到顧月時的側臉，縱然這里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人，可巫麟眼底就只能看到一個他。

    顧月時正專注的看著場下一對男女?；?，雙唇微抿眉目舒展看得入神，即使只有側臉，也能看出他月朗風清般俊秀的模樣。

    說來也怪，顧月時的五官不算最精致，可不知為何就是令人見之難忘，尤其是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睛，看人時就像冬日初雪投映在冰湖中的一縷微光，不算耀眼，卻實在溫柔。

    巫麟看著顧月時的側臉呆了許久，再次感覺到內心深處仿若有什么東西掙動著長了出來，以至于他久久無法回神。

    他的目光太過直白，顧月時就算是個死人也有感覺，他把視線從雜耍上收回低頭看去，只見巫麟正直勾勾的瞧著自己，可是表情卻又像在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了？”顧月時納悶，小混蛋在看什么？

    他臉上難道有蟲？

    巫麟也跟著回神，顧月時背光站在他面前，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他背后的一大片光亮，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努力直視回去，無意識的對著他笑。

    這孩子咋了，問話也不回，就知道傻樂。

    顧月時一頭霧水，不曉得這娃又抽得哪門子瘋。

    實在看不下去巫麟盯著自己渾身冒傻氣的勁，顧月時抬手摸了摸他的頭，輕聲說：“別鬧?！?/br>
    這兩個字巫麟并不陌生，這幾個月顧月時曾說對他過很多次，幾乎都是巫麟搗亂闖禍的時候，那會他的口氣肯定不算好。但今次，顧月時卻說得極輕，語氣里還隱匿著他本人不易察覺的寵愛，眼神里仿佛確實有微光。

    巫麟本來最討厭別人碰他的頭，不知是不是因為被顧月時摸多了，他不但不厭煩，還心生歡喜，甚至忍不住回蹭了兩下他的手。

    顧月時把這個行為看作撒嬌，雖然男孩子撒嬌是有點那啥，不過看在巫麟年紀還小的份上，姑且容他一次。

    他輕咳一聲扭頭回去繼續看雜耍，渾然忘了自己的手還被巫麟攥著，或者說，他已經不知不覺習慣了巫麟這樣的親近。

    辛杳若有所覺好奇的回頭看了看他倆，小腦袋里充滿了大大的問號。

    師兄和小師侄怎么奇奇怪怪的？

    費解。

    三人在城里著實玩了一下午，待到日頭西斜才往回走，辛杳意興闌珊，左手抓著顧月時的衣袖，右手拖著剛買的小兔子獨輪車，快樂得能飛天，“師兄，我以后還能來嗎？山下真熱鬧！”

    “我喜歡人間！”

    顧月時心軟得一塌糊涂，點頭說：“等你的身體再好些了，以后想來就來?！?/br>
    對人間有向往本是未經人事的少年少女最正常不過的事，可對修仙者來說并不是一件好事，因為修仙本質就是一個逐漸剝離身為凡人對世俗紅塵渴望的一個過程，尤其他們修習的歸一清凈法更是要求摒棄掉這些多余的情感和欲望，聽起來不人道，卻是修仙要付出的代價。

    顧月時無力改變這一切，只能趁著阿珂和杳杳還小，讓他們能玩就多玩些，只要杳杳身體能好起來，他很愿意滿足他們的小小愿望。

    大人們如果不能守住孩子最單純的愿景，那就不能稱之為大人。

    他們在城門口與陸向嵐和伏珂會合，彼時陸向嵐正在看著什么，顧月時走過去一看，原來是青霄門張貼出來的告示。

    從告示里的緊急措辭來看，老門主大約真的不行了，青霄門現在急得滿天下張羅找藥，還揚言誰要是能救門主一命，誰就能娶到純雅仙子，做下一任掌門。

    這個條件實在誘人，不過要真那么容易，青霄門也不用這么大費周章，也不知他們所求的到底是什么靈丹妙藥。

    不過顧月時也不在乎青霄門死活，站在告示前看了一會兒后就陸向嵐一起回霧蒼山，辛杳忙著和伏珂一起分享今天的見聞，陸向嵐要回去陪裴元心，只余顧月時和巫麟慢慢往自己的屋子走。

    礙事的人總算都走了，巫麟滿意至極。

    這趟下山，他們林林總總買來的年貨堆滿了一屋，誰叫裴元心實在是太愛湊人間的熱鬧，他甚至還讓陸向嵐給買了煙花炮仗，就等著除夕夜拿出來放，得說霧蒼山無趣，要喜慶一回。

    接下來的日子，顧月時開始忙碌，很快就到了除夕。

    巫麟不懂人間規矩，他是第一次過新年，難免有些好奇。魔界年年日日都一樣過，他不知原來凡人過年這么隆重，吃得喝得都要準備，他因為幫不上忙被顧月時塞了包荷花酥，趕著去和辛杳一起坐小板凳，省得礙事。

    牧云巳拎著殺好的幾條魚回來，顧月時讓他把魚放進他調好的料汁里蓋上蓋子腌制，低頭繼續往爐子里烤五花rou。

    另一邊裴元心優哉游哉的翹著二郎腿坐在桌前嗑瓜子，指揮著陸向嵐把所有的門窗都貼上對聯，沒過一會兒原本蒼白的雪景就多了一大片紅，那些紅紙燈籠讓寒酸破舊的點星宗屋舍多了幾分煙火氣。

    晚上的時候，顧月時終于和牧云巳搞出了一大桌團圓飯。

    裴元心作為一派之長必定是要坐最上首處的，牧云巳和顧月時緊跟著分別坐他兩側，以此往下排，巫麟輩分最低，只能和陸向嵐大眼瞪小眼。

    他很不高興和顧月時中間隔了這么大段距離，可顧月時說這是門派規矩，長幼有序不能亂，他也只好憋屈著按座次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