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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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長鳴本來想靠近一點,看見對方緊握著茶杯似乎在隱忍什么,便放棄了。 晉樂安輕嗯了一聲站起來看著對方,示意對方先走。待對方走出房門后才跟了上去。 今天的薛府很是安靜,連仆人都少有喧嘩,廚房填補食材的現在都不從正門走,薛夫人命人在廚房院墻上新開了一個門。 二人一前一后走在長廊上,前面之人身穿灰青色的衣裳,一絲不茍挽至頭頂的青絲加上那輕快的步伐,哼著的小調歡快的樣子與身后之人截然相反。 身后那人雖一襲棗紅衣袍,卻還是掩飾不了臉上慘白、步子虛浮的病態模樣。路人瞧了肯定要說,定是前面那小伙欺負了身后這人。 “致虛極,守靜篤。萬物并作,吾以觀復?!睍績纫恍豪世事暺?。 “先生,這句是什么意思呀?” “致虛且守靜,方能極篤,萬物生長蕓蕓,循環往復,吾乃觀之?!毕壬蒙茸油﹂L鳴頭上敲了敲。 “哎呦,這不說了跟沒說一樣嘛?!毖﹂L鳴趴在桌上撒嬌著?!皹钒?,你知道嗎?” 轉頭看樂安正看著窗外紅梅,并未回話?!鞍?,看樣子也沒懂,還是我自己想吧。致虛極…” 薛長鳴又讀了兩遍,還是沒懂,好的,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放棄,嘿,下一句…“太上,不知有之…” 先生捋著胡子,看了看樂安又瞧了瞧長鳴,笑而不語。 好不容易熬到了午膳時間,據說今日廚房做了紅燒獅子頭,薛長鳴早就等不住了,一下課就沖了出去,走了半截又跑了回來。 “嘿,差點把你忘了?!毖﹂L鳴摸著頭沖晉樂安尷尬的笑了笑,轉身招了招手示意對方跟上來。 昨晚上薛長鳴下了決心,不管以后去哪兒,都要帶上晉樂安,一步也不能丟。有什么可能會刺激到他的東西,趕緊擺平不就好了嘛,只要他不發病就好得快些。 薛長鳴特別期待兩人一起下河摸魚、上樹偷棗的那一天。 到了膳廳,待薛庭昌二人入座后,倆孩子才坐了過去。十人桌子薛家三口坐一邊,而晉樂安坐在離他們最遠的位置。 本來晉樂安這情況是不適合跟他們坐一起用餐的,可薛夫人一再堅持,叫下人換了大桌又在晉樂安那邊擺上了一樣的小份菜品。 一來是想循序漸進,緩解晉樂安跟薛家的隔閡;二來也是每天都可以看到晉樂安的身體情況,有什么不對也可早做打算。 “樂安,你可有字?”薛庭昌問道,挑好刺的魚rou夾到了薛夫人碗里,動作熟練的好像經常做這種事。 “沒有?!睍x樂安說了今天說的第四句話,第一句是早上薛長鳴叫他出門的時候嗯了一聲,第二句見教書先生換了一句先生,第三句則是剛剛對薛家二老問了一句好。 “許你濁清二字,如何?” “好!”晉樂安點了點頭,他早就知道薛父與他生父關系匪淺了。不然也不會收留他,生父已去,薛父賜字是再合適不過了。 濁清,世人皆濁,唯你懷清。好字… 晉樂安常常會躲在薛家書房,從書中大致明白了他和薛府一家是因太子弒君事件受了牽連才變成這樣的。這事是真是假,是受人誣陷還是有意為之,晉樂安不是很在意,他更在意的是為什么他一看見血腥或者受了驚嚇威脅就會暴走。 這病奪走他太多快樂,如果沒有這病,他是不是也可以像薛長鳴那樣,肆意的表達自己的喜怒哀樂… 下午是薛長鳴習武的時間,薛母說讓晉樂安回房歇息,可薛長鳴執意要跟晉樂安一起,便隨他們去了。 日子就這樣一日一日過著,每天早上等管家為晉樂安針灸后,就是讀書寫字吃飯練拳。晚上薛長鳴會偷偷跑到晉樂安房中,二人相擁入眠。 薛長鳴也很奇怪,為什么白天一副不讓靠近的樣子,到了晚上卻又不那么排斥了。直到有天半夜,晉樂安忽然夢魘??粗鹿庀聲x樂安緊皺的眉頭和滿頭的汗珠,嘴里還不知道嘟囔著什么。 薛長鳴明白了,晉樂安一定是夢到了來薛府前不好的事。他伸長手臂將晉樂安擁得更緊一些,一遍一遍順著對方的背。晉樂安真的就緩了下來睡了過去。 有天先生讓二人練書,想到什么寫什么,晉樂安看了一眼窗外紅梅,提筆寫道 “花開又落,無意去留,云卷云舒?!?/br> 那是薛長鳴第一次看見晉樂安嘴角上揚的樣子,雖然只是一瞬,卻那樣的好看,那樣的…好看…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些文縐縐的句子他老是讀不懂,他一直覺得讀書還不如練拳。 他回想著晉樂安那微勾的嘴角,心想著離二人一起爬樹抓魚的日子一定不遠了。 然而,老天再次給了他當頭一棒,晉樂安,又復發了… 第五章 喜歡就是,時時刻刻,一會不見就不行…… 晉樂安,還是復發了… 那是除夕前一天,本來兩人在池邊喂魚,不知為什么一條魚突然翻了肚,然后群魚沖上來瘋狂撕扯。 薛長鳴嚇了一跳,他這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景象,這才發現原來魚之間也會打架。 看著有血浮了出來,薛長鳴忽然回過神,轉頭見晉樂安眼睛直直盯著水中,將那魚之間的打斗、撕扯、血腥全看了進去… 血腥散了出來,很淡,但以晉樂安現在的精神狀態足以致命。 “樂安…”薛長鳴輕喚了一聲,聲音有些顫抖。 “樂安,看著我,樂安,你看著我!”薛長鳴盡量用緩和的語氣說著。 晉樂安轉直直看著薛長鳴。雙眼早已爬滿血絲,緊抿著沒有一絲血色的唇,胸口瘋狂起伏但他還在努力壓制著。 “樂安,你看著我,對,就這樣看我?!边@次薛長鳴沒有逃跑,他走向了晉樂安,試圖像將他擁入懷里像每晚一樣給他順著背。晉樂安好像正在被身體里那只猛獸瘋狂撕扯,這樣子薛長鳴看著好難受極了,心里壓抑著一股氣,他想跟那猛獸斗一次,他知道失敗的后果是什么但他還是想試試。 就在碰到了晉樂安的一瞬間,晉樂安用盡全力推開薛長鳴倒退三步,轉身跑回自己的房間。 剛踏入房門晉樂安就直直摔在了地上,他想去拿柜子里的剪刀刺死自己,可是他沒有力氣爬起來,推開薛長鳴跑回來真的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氣… 四肢以一種奇怪的姿勢瘋狂的扭曲、抽搐、痙攣,嘴里的白沫從嘴角流到了地毯上,他想蜷縮起來,可他連這也做不到了… 痛… 好痛… 渾身都好痛… 我放棄了… 這爛命我不要了… 來啊,誰要誰拿去吧… 晉樂安躺在地上,被白沫嗆得咳了起來。意識越來越模糊… 就這么死掉吧… 死掉了就不會再痛苦了… 再也不會濫殺… 也不會傷害到長鳴… 長鳴… 薛長鳴… 長鳴肯定嚇壞了… 好不甘心… 又不想死了… 至少晚一點再死… 好想再看一眼長鳴… 晉樂安睜開眼,四肢被綁在床上,身邊有人正施著針。 “醒了?”管家見晉樂安醒了過來,懸著的一顆心這才落下?!靶蚜艘膊荒芙饨?,你明白的。彥之說這病有辦法了,你且再忍忍?!?/br> 晉樂安口不能言,只知道又可以晚一點死了。 次日,薛府來了位神秘男子,他給了薛庭昌一個錦盒便離開了。薛庭昌連連道謝,轉身去了廚房,將蝕蠱花取出熬了起來。 蝕蠱花來之不易,下人來熬他不放心… 管家也在里面加了幾味藥,在不會抵消藥效的同時,還能凝神靜氣,固本培元。 盯著晉樂安喝下那碗藥后,二人才放下心來。 晉樂安再次發病給薛長鳴敲響了警鐘,晉樂安不適合呆在薛府,百密一疏,再怎么護著也會有意外發生的時候,所幸薛長鳴沒受傷。 思量再三,還是決定將他送去齊云山潛修,一來齊云老兒肯定有辦法不讓他發病, 二來就算是發了病,那山上人人習武,還制服不了一個孩子? 三來嘛,薛庭昌早就想把薛長鳴派上去了,這上躥下跳像什么樣子,去那身上呆個幾年,不僅能壓壓脾性還能學一身本事。 兩天后,晉樂安終于可以下床了,他跟著薛長鳴去見了薛庭昌,這次他沒有刻意保持距離,而是與薛長鳴并肩走著。 這次復發,晉樂安明白了,他是可以控制住自己的,對別人不知道,但是對著薛長鳴,他還是有理智的,他想放縱一次,想再靠近一點,至少在死的時候不會留下遺憾。 薛老爺子見二人并肩走進來,很是驚訝,想著許是二人一起玩了一年多沒有芥蒂了。這樣他也放心了點,畢竟去了齊云山還是像之前那般疏離像什么話。 “你們準備一下,三日后送你們去齊云山”薛長鳴將一個很大的錦盒遞給薛長鳴。 “爹爹,這是…” “樂安的藥,里面是半年的量,以后我會派人定期送過來,你負責煎,每日一副,要是少了一天看我不打斷你的腿?!?/br> quot;quot;……quot;quot; 薛長鳴表示很無語,他當然愿意照顧晉樂安,但是這老父親的語氣,還真是… 一言難盡… 晉樂安從薛長鳴手里接了過來。然后抬頭對薛父道了一聲謝便沒有再說過話了。 薛母走了進來,手里端著一盤桂花糕,示意薛長鳴跟晉樂安倆人分食。眼眶濕潤,似是哭過一番。 薛庭昌指了指那錦盒瞪著自己的親兒子,一副少了一天就打死你的表情。 “上了齊云山,收收你這少爺脾氣,你也不小了,闖了禍別老想著我給你善后…” “彥之,孩子都要走了就少說兩句,這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回來一趟,…”薛母走過來抱住薛長鳴,很是不舍。 “罷了,下去吧,準備準備三日后出發…” 這三日薛長鳴過得很是快活,廚子做的全是他愛吃的菜,教書先生也沒了之前的嚴苛,揭房瓦、爬棗樹也沒人管。雖然父親看見還是會吹胡子瞪眼,但也只是吩咐下人保護好少爺就轉頭走了。 “啊,這可是我的寶貝,要帶上…”薛長鳴往箱子里放了紙鳶。 “游兒,這個不能帶,山上也放不了…”薛母哭笑不的將紙鳶從箱子里拿出來。 薛長鳴哼了一聲,又去翻這些年父母給他的生辰禮物,如果可以,他還想把那竹馬一起帶上,可是母親不同意。 反觀晉樂安這邊,就帶了兩套換洗中衣,薛父說山上外袍是統一的,府里的衣服帶上去不能穿。他想了想,又從抽屜里拿出一條刻著樂安字樣的玉墜。其實薛家這段時間給了他不少東西,可唯有這吊墜是真正屬于他的。 扁平的包裹跟薛長鳴那大大小小快一馬車的箱子形成了鮮明對比。收拾好行李二人便上了馬車,馬車一路出了縣城向北駛去。同行的有兩位小廝,還有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