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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您瞧瞧,這暢春樓是在我任上之后才做起來的。他們的老東家可是個實誠人,這次水患還捐了五萬兩白銀用于賑災,” 說話的人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他總說是十分感謝居于我的任下,可他哪里知道,正是因為有了老爺您,我這卑賤之軀才能在這黃淮為百姓做上那么一點事?!?/br> 被他奉承的男人沒有出聲,眼色探究地看了他一眼才大笑道:“是,你這些年是做得極好?!畷炒骸?,果然不負這二字?!?/br> 男人的聲音讓桌下的少女瞳孔緊縮,心中涌起一陣興奮和委屈。 剛想出來,又思及自己身上一片狼藉,貿然出去恐怕會驚嚇到眾人。想到心心念念要找的人就在眼前,若曦也安下了心,乖乖待在桌下等宴席散去。 外間來人正是兩江巡撫郎佑寧和康熙。此刻郎佑寧正領著男人往上座行去,隨行的人見權力最大的兩人落座,也紛紛跟著坐下。 二人剛一坐定,一盤盤美味佳肴便流水一般被端上了桌。 “此第一杯,我定要先敬老爺您!多的話臣也說不出來,感念敬佩之情全在此杯當中,還請您滿飲此杯!” 郎佑寧向來如此。此人并非科舉出仕,而是靠了家中蔭庇做得官。然后家中蔭庇是一回事,他本人的能力又是另一回事。 此人頗有些偏才,說話又主顯一個情真意切,因此同僚不論上下級,對他的印象都極好。入仕后沒多久此人就因為立功升遷,此后更是節節高升。 如今年方四十余就已經是駐守一方的二品大員了。 “哈哈哈,有你們這些肱骨在,大清江山才能有如此蒸蒸日上的景象!”男人說完果真一口飲盡了郎佑寧敬上的酒。 觥籌交錯,席間一片熱鬧景象。 若曦在桌下蹲得雙腿發麻,可桌下空間又十分有限,她生怕碰到了別的人引起關注,只能一點點往男人的腳邊挪去。 席上的康熙喝著酒忽然一頓,然后狀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郎大人這屋里的香倒是特別,清甜中又有一絲竹草的苦味?!?/br> 郎佑寧有些疑惑:“老爺,今日屋里下官囑咐了他們未曾熏香?!彼D了頓道:“許是下面的人忘了,可要我去傳他們上來問一問?” 康熙擺擺手,一副無事的模樣:“不必了,許是我聞錯了也不一定,咱們繼續用膳吧?!?/br> 席間因為他的話又恢復了一派你來我往。而說話之人卻趁著眾人不注意,用筷子輕輕掀開了桌布往里瞧。 果然,桌底下的小人正瞪著一雙烏溜溜地眼睛看著他,口中無聲喊了句:“皇阿瑪!” 這下不只是康熙震驚,就連一向八風不動慣了的李德全都差點站不穩跌倒在地。 康熙平靜地看了少女一眼,又平靜地放下桌布一角,回到席上又接連著喝了好幾杯酒,引得席上諸人紛紛奉承“老爺海量”! 飲罷放下手中的白玉酒杯,平靜地沖著李德全使了個眼色。成了精的李德全何不會意,自是朝著門外無人注意的地方遞了個信號。 “砰——”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巨大的聲音,眾人紛紛被吸引了注意。 尤其是郎佑寧,作為此次宴席做東的人,招待的還是當朝天子,如何敢縱有一絲差錯,當即起身抱拳道:“老爺,下官出去瞧瞧!” 康熙口中含了一口烈酒,聲音含混不清。等郎佑寧帶的人出去了大半,他才慢慢地咽下那口酒,提起筷子重新撩開了那片礙人的桌布。 桌下的少女正驚疑不定,甫一見外間的光亮又投了進來當即抬頭沖那人甜甜的笑,小手在懷中掏了又掏,最終掏出來了一個嶄新整潔的平安符。 “皇阿瑪,這是我給你求的……”她小聲地說道,生怕又將其他人引過來。 只是她還沒說完,原本席上坐著的男人就一氣呵成地起身、掀開桌布、屈膝然后干燥溫熱,只帶有nongnong酒香的唇就貼上了她的。 若曦來不及反應,那人的唇舌就像是有意識一般在她的唇上輕舔了一下,片刻后又靈活地鉆探進了那幽香的口中。 “唔——”若曦慌忙地咽下一口氣,伸手就要推他。 只是她的手還未觸及他,一直在二人身后的李德全便適時伸手扶起男人,道:“老爺,您醉了?!?/br> 若曦再一看,男人已經雙眸緊閉,似是醉得不輕,口中還呢喃著叫了句:“納蘭珠……” 少女呆愣了半晌腦子才開始轉動:哦,是把她當成了得他‘眷顧最深’的宜妃娘娘啊…… 李德全也后知后覺地補上了一句:“五公主您別往心里去,萬歲爺憂思太深,喝多了酒?!?/br> 若曦又掛上了慣常的微笑:“不妨事,我都知道?!?/br> 她說得并不輕松,而佯裝醉酒的男人也并不為她的懂事開懷。 等到出去的郎佑寧回來見到的就是一副不省人事的康熙和帶著笑和稀泥的李德全。 最終,一場難得的君臣相聚就因為若曦這個小小的意外之喜而草草結束。 …… “她如何了?”康熙坐在椅子上,手中的那杯茶涼了又涼還是沒有喝:“找幾個貼心的人去伺候著,劉聲芳那里也讓他去給小五瞧瞧脈?!彼D了頓:“她如何會是如此狼狽的到這里的,即刻派人去查?!?/br> 帝王手下專司情報探查的鑾儀衛領命前往,不多時就將來龍去脈一一呈現御前。 眾人都離開后,康熙又兀自獨坐了大半夜。 他一次次退讓,一次次將心中難抑的猛獸壓制,想要好好全她一場父女之情。他甚至已經在思索給她挑一個完美的夫婿,讓她就住在京中,就住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幫她打理好一切,讓她順心無憂地過一輩子。 有的時候想到自己正有這個念頭,康熙都會不自覺的漾起笑容。 因為他很難想象這個小丫頭是怎樣讓他一步步淪陷,到最后甚至愿意為了他一次次改變自己的原則,壓抑自己的天性。 帝王至尊,天性就是愛掠奪,將自己想要的一切都收入囊中。 可這個人,總在他下定決心要遠離時湊上來,讓他在對她時本就不多的自制搖搖欲墜。 康熙斜斜地睨了一眼桌上的奏報。 在收不到他消息的第一時間她就馬不停蹄地偷跑出宮,臨近他身邊了又被人追得狼狽至極,可最后見到了他,卻又只是傻傻地掏出一個平安符。 康熙扶額嘆息:“查到那些人為什么追她了嗎?” 鑾儀衛掌使回道:“奴才們還在探查,從目前的線索來看這些人都是受郎大人驅使的?!?/br> “明日朕要得到一個明確的答復,若真是郎佑寧,”男人捏緊了手中的奏報冷冷地道:“朕正好新賬舊賬跟他一塊清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