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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康熙聽見屏風后面響起輕微的腳步聲,睜開眼睛問道:“坤寧宮現在可還有什么動靜?” 若曦在坤寧宮熬了一整夜,康熙也跟著在養心殿熬了一整夜,任憑李德全嘴皮子都磨破了,他也沒去睡。 倒不是他不想睡,而是他躺在龍床上,卻發現自己明明身體已經疲累至極,但卻絲毫睡不著。 最后他索性不再試圖入眠,起身又到了養心殿坐著。 這一坐不知不覺就是一整夜。 來人正是李德全。他以為康熙是掛念坤寧宮里皇后娘娘的安危,于是吩咐了小太監每隔半個時辰就來稟報一次。 “萬歲爺,皇后娘娘已經退下了高熱,剛剛坤寧宮去請了陳太醫。陳太醫適才來稟,娘娘已經能用太醫院開的養身子的藥了!”李德全一臉的喜色。 可他說完半晌聽不見康熙的動靜,慢慢抬起一點頭去看才發現,康熙不僅沒有喜色,反而一臉的怪異。 康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他以為自己掛念著皇后的病情才睡不著??墒抢畹氯置鲙砹撕孟?,可他卻并沒有覺得很開心。 只是平常那樣慶幸不用再經歷一樁麻煩事的感覺。 他不斷地自我追問,連李德全抬頭看他都沒有察覺。 朕到底是怎么了?為什么聽見了皇后康復并不開心?既然如此,為何晚上又無法入眠?朕到底在掛念什么? 一陣晨風吹來,吹落了旁邊一方小桌案上的一張紙。 康熙的目光不自覺地隨著那張紙一起落下,最后落在了那張寫滿了字的紙上。 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抄的三字經。 “嗤,”他輕笑:“滿肚子都是古靈精怪的鬼主意,一手字卻是怎么練都是宛如狗爬一般?!?/br> 他上前撿起地上的紙,拿在手中一字一字地看過去。 他記得第一次見若曦獻策閩南時,就十分嫌棄她那一手的字。后來讓她來御書房伺候筆墨之后,才命她好好練字。 在他看來,若曦那一手字軟趴趴的,沒有絲毫地筋骨,看多了都嫌棄傷眼。 然而若曦自己卻是不服,縱然她的字不是什么名家大作,但好歹也不像他說的那般傷眼吧。 父女倆甚至有一次就此事辯論了一番,最終若曦還是屈服于了父威皇權,乖乖地抄起了古代的“學齡讀物”——三字經。 康熙手上拿的便是若曦第一次抄寫留下的紙張。 看著看著,他突然猛地一驚,然后將手中的紙張捏成了一團,狠狠地扔到了一邊:“李德全,這種東西怎么還不收拾掉?朕的養心殿你就是這么看管的嗎?” 李德全不明所以,磕頭討饒:“萬歲爺您息怒,奴才這就找人來收拾干凈!” 康熙不再說話,再度拂袖而去。 李德全等他離開后才轉過彎來,撿起那團紙打開一看,緊接著便像是觸及了某種隱秘一般以極快的速度將紙再次蜷成一團,然后若無其事地出去讓人進來收拾桌案。 康熙一怒之下走出來。 因為他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對勁是為了什么,或者說,是為了誰。 這一切好似來得毫無緣由,可卻又都有跡可循。 她第一天走到養心殿,走到他面前的樣子他還記得。 三月末的天還有些涼氣,可她來養心殿的時候只穿了一身并不保暖的外衫,還是京中早就已經不時興的料子做的。 他心中暗嗤,這種明晃晃給內務府上眼藥的算盤真是打得啪啪作響。 不過這也是內務府辦事不利。他留著若曦有用處,可下面人不知道,只以為他是一時興起,這才怠慢。 他沒有點破她的小心思,反而順著她的暗示罰了內務府的人。 這件事本來到這里便算是過去了。 誰知等到第二日,她拿到內務府給她宮里重新分配的份例之后,竟然抱著那些精致的毛皮錦緞跪在殿外請罪。 她說道:“皇阿瑪,請您饒恕兒臣的罪過。昨日兒臣是故意傳了舊衣來見您的。兒臣初初進宮,沒有根基,也不得人看重。從前在西北風大沙多,到了京中兒臣對嚴寒尚可忍受,只是不忍宮里的幾個奴才也跟著兒臣受罪。這才耍了小聰明請您做主?!?/br> “今日兒臣特地捧著內務府新送來的份例前來謝恩。謝謝您的仁慈,看透了兒臣的心思卻沒有點破,還為兒臣做主。兒臣替宮里的奴才們給皇阿瑪磕頭了!” 康熙大感新奇,對她的興趣也是這么一點一點地被引起來的。 若曦從小孤苦無依,因此她也最懂得順勢而為。哪怕她并不喜這個各種各樣的禮節,以夫以子為天的想法,她也能去做。 只是在做時,她會一遍遍提醒自己,要記得自己的本真是什么?可以順勢而為,卻不能盲目地隨波逐流。 另一邊,李德全吩咐人重新收拾了御桌之后緊趕慢趕地去找自家主子。 最后,不出所料地,他在坤寧宮外的長廊找到了康熙。他找到了康熙,也找到了康熙這段時日越來越反常的原因。 他腳步輕省地走到康熙身后:“萬歲,咱們是否要進去看看娘娘?” 康熙轉頭,沒說去也沒說不去,過了半晌才轉身又回了養心殿。 養心殿中若曦練的字已經被全部收走了,然而他御桌上那本《新饌歷法便覽象吉備要通書》卻還放著。 他走上前拿起書狠狠擲在了地上:“李德全,你就是這么辦事的?這個為什么還在這里?” 李德全知道這不過是主子的遷怒罷了,當即上前道:“萬歲爺息怒,奴才這就拿下去收起來!” 可等他走到了門口又被康熙叫?。骸傲T了,先放在這里。昨日那兩個西洋傳教士呢?你把他們安置在了哪里?” “這……”李德全沒想到康熙還會問起那兩人。那兩個大胡子對皇上,對大清不敬,怎么皇上還會問起? “奴才讓人把他們關進了天牢里?!?/br> 康熙松開捏著眉心的手,抬頭冷笑道:“你還挺會自作主張???朕何時說過要將他們關押起來!” 李德全冷汗直流,心中雖然想的是:萬歲爺,您就算是遷怒也不能這么拿奴才撒氣啊。那兩人不是您說帶走的嗎?這往常被讓帶走的,不都是罪不容恕的人嗎? 想歸想,他口中卻正言道:“奴才是不忿他們如此侮辱您和我天朝上國。萬歲爺您若要見他們,奴才即刻就派人把他們帶來養心殿?!?/br> 康熙心緒煩亂,接過李德全送回來的書,擺擺手:“趕緊去,別在這里礙朕的眼。日后當差當心些,少自作主張揣摩圣心,再有下次決不輕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