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下來，對于長久坐在窗簾緊閉的房間里辦公的聞玉來說，是白天還是黑夜似乎一點也不重要。終于把最后一點表格完善，聞玉關掉電腦，辦公室里最后一點幽光也消失了。

    聞玉如釋重負向后靠去，右手反搭在眼睛上，重重呼了一口氣。房間寂靜無聲，聞玉能聽見自己沉穩的心跳，分明緊閉著雙眼，腦海里的臉卻揮之不去。

    家庭氛圍使然，聞玉從小就很冷漠，明明什么都替自己做好了選擇，多此一舉問一句，這樣行嗎，聞玉也曾反對過，但是最后事態還是會按照大人的心意發展。反復幾次，小小的聞玉就懂得了一個讓自己輕松的道理，他只需要照做，父母都說這是最好的，這是最適合他的，那就照他們說的做吧。聞玉打從心底覺得，無論怎么樣都無所謂。

    長大一點，聞玉也沒有出現太多的逆反心理。想要的所有東西，都能被滿足。既然物質都已經拉到頂配，聞玉覺得自己不該大言不慚地說自己想要的不是這些，畢竟他從來沒有任何想要卻得不到的東西。享受父母給自己帶來的，然后回報父母想要的。只要是父母期待的，聞玉都能做到。就當是一點回報。

    聞玉看見過因為反抗家族安排而爭吵不休的案例。聞玉喜歡安靜，麻木一點，就能獲得安靜，獲得幸福，既然這樣，有什么不可以的。

    聞玉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在感情方面的冷情，除了幾個和自己一起長大的朋友，對誰，聞玉都是禮貌有加的樣子，進退得宜。聞玉對自己的生活很滿意，也接納了這樣的自己。每天都是一個樣，沒有不開心，聞玉也經常笑，和秦越肖遙這些朋友在一起，他能明顯感覺到自己情緒是不一樣的，覺得很開心，但又覺得好像也沒什么不一樣，這種感覺很奇怪。

    一切都和往常一樣。聞玉舉起覆在眼睛上的手，坐直，手摸索著向桌上的紙張伸去。本來應該什么都看不見的，沉清潤三個字像是咒語一樣在眼前跳躍。聞玉又想起算起來只見過兩次的她，情緒有了不一樣的起伏。

    在酒店單方面見過沉清潤之后，聞玉就開始有意無意打聽于逸夏的事情。聞玉不需要和任何人做比較，也不屑做比較，從有競爭意識開始，聞玉就沒有在想要拿下的比賽中敗北過，只要他想，沒有他做不到。骨子里的驕傲讓他不愿意自降身價去做這些自卑的人才會做的比較。明明是兩個不一樣的個體，比較毫無意義。但是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聞玉第一次做了。

    不得不說，于逸夏很優秀，如果和他比，自己還能贏嗎。在她眼里，自己能替代他嗎。站在他身邊的人，可以是自己嗎。

    往常密不透風的自尊突然開了一個口，這個口就像脫線的口袋，在沒有縫合之前，開口越扯越大，自信不斷漏出。這一切的源頭都是沉清潤。聞玉敢于承認自己的感情，也迫切想要變回以前驕傲的自己。唯一的辦法就是讓沉清潤變成他的。如果沒辦法一步到位，那就先讓自己變成沉清潤的。

    聞玉攥緊手里的紙，利落蹲下抓起一把新的表格，關門離去。

    聞玉還是決定尋求朋友的幫助，約秦越見面，在秦越家的酒吧。

    聞玉早早在包廂等著，他的目的很明確，但他又不想太快向秦越暴露自己所想，要不還是先試探試探。

    秦越推門進來，看著聞玉坐在沙發上發呆。秦越很少見聞玉這個樣子，不，應該說是幾乎沒見過。聞玉皺著眉頭不知道在想什么，手不斷伸向面前的杯子，眼看杯里的液體見底，也不見這位少爺開口，秦越坐不住了，真是上輩子欠他的。

    “怎么了，約我出來也不說話?！?/br>
    話剛說完，肖遙就推門進來了。一進來就跳上沙發往聞玉身上撲去，聞玉一反常態，伸手把還沒扒到自己衣角的人推開。這下連剛進門的肖遙都發現不對勁了。

    聞玉雖然冷漠，但是對朋友很縱容。這種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態是真的少見。肖遙一看大事不妙，繞了兩步走到秦越旁邊坐下，和秦越兩個人大眼瞪小眼，誰也沒敢開口。

    “如果我喜歡一個女生，我應該怎么讓她也喜歡我?！甭動裾Z氣很篤定，甚至沒有疑問的語調，但這句話像激起千層浪的石頭，這無風而起的浪把秦越和肖遙砸暈了。

    聞玉看著他們傻缺的樣子，更是懷疑自己的求助對象，起身就要拉門離開。

    “等一下，等一下?！鼻卦胶吐動窨康媒?，趕忙按住聞玉的肩膀，讓聞玉坐下來。動作間，秦越看到聞玉露在發絲外的耳朵很紅。這是害羞了？

    秦越意識到聞玉是在認真發問，正經起來?！澳挠幸簧蟻砭鸵獎e人喜歡你的？你先喜歡上她的話，你要追她?！鼻卦經Q定先保守回復，再多套點話。

    “她，”聞玉還不打算這么快跟秦越肖遙說起沉清潤的事情，話鋒一轉“那我應該怎么追？”秦越看著聞玉虛心求教的樣子，樂了。不是秦越損，是他從小到大看到的聞玉從來都是胸有成竹的樣子，什么時候表情這樣小心過。

    肖遙這下也來勁了，“好啊，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和我們說?！?/br>
    “我沒打算和你說?！?/br>
    “你！”肖遙一口氣差點沒上來，肖遙看起來大大咧咧沒正形，看起來很受歡迎的樣子，但是也和聞玉一樣沒談過戀愛。明明都是一樣的，怎么聞玉就是高冷男神，自己就是花花公子。還有今天，聞玉居然沒有約他，還是因為秦越理所應當地問肖遙什么時候能到，才暴露了聞玉的偏心，肖遙氣得牙癢癢。

    三人里只有秦越有戀愛經歷，秦越眼看氣氛不對，活躍氣氛，插科打諢說“追求追求，先追再求，你先追在她后面跑，實在不行，再死皮賴臉地求?！甭動窈軕岩汕卦皆捳Z的真實性，自己還沒開口，肖遙先反駁了，“你懂不懂啊，要我說，先約出來啊，約出來了才能有接觸，小手一牽，小臉一摸，阿玉你這么帥，還能有不臉紅心跳的女生？這不比那什么追啊求啊的有身價多了？”

    聞玉覺得這次是肖遙說得有道理，聞玉不在意自己有沒有身價，從他喜歡上有男朋友的沉清潤那一刻起，自己就沒有任何身價可言了。但是這些秦越和肖遙都不知道。聞玉無比慶幸當時自己直接要聯系方式的魯莽，給了現在的自己機會。至于怎么才能讓只見過自己一面的沉清潤放下戒心，倒是讓聞玉犯了難。

    那天的靠近，聞玉看清了沉清潤的緊張和窘迫，這么乖的女孩子應該是不會同意毫無理由單獨和自己見面的。聞玉不想逼她，不想讓她為難，不想再看見她泛著淚珠的雙眸，聞玉要讓沉清潤毫無心理負擔地赴約。

    聞玉想起了家里那張絲毫沒有錯誤的個人信息登記表，既然已經開了填錯內容的這個頭，那就順水推舟拿這個當借口，這樣就不好拒絕了吧。

    聞玉不斷告誡自己，不要太有目的性，藏好自己的狐貍尾巴，不要嚇到她，讓她心甘情愿走進自己的庇護，再收緊雙臂，把她納入懷中。

    “我知道怎么做了，先走了?！甭動衿炔患按丶抑贫ㄖ苊艿挠媱?。

    “誒，這就走了？”“你學到的還只是皮毛而已，我們再聊一聊啊，著什么急??？阿玉！”

    聞玉把門關上，思路更加清晰。

    拿出口袋里的手機，手指微顫地點開沉清潤的對話框，發出邀請。什么周密的計劃，聞玉早已經忘記了，他只想馬上確定，明天能見到沉清潤。

    沉清潤猶豫了很久，想了無數可能，猜測聞玉約自己的目的，可是沉清潤對聞玉毫無了解，根本猜不出他的意圖。沉清潤只能歸結于這是聞玉的工作職責，那天也說了啊，自己表格內容填錯了。聊天內容也說得很清楚，自己好像因為填錯表的事情讓他很困擾。沉清潤想找出別的什么原因，莫名有點失落。

    沉清潤是肯定要赴約的，就算什么都不做，能看看聞玉那張帥臉也是好的啊?？墒且堑綍r候沒話說，豈不是很尷尬？沉清潤在床上翻滾半天，腰身用力躍起，盤腿端坐在床上，終于下定決心，鄭重地點進聊天框輸入：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