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龍一杯蜂蜜酒 第26節
即便早就知道紅月到來,可當紅色的月亮真的籠罩大地,阿蘭還是倍感不安,尤其是今晚只是紅月的開始,要等到紅月消退起碼還有幾天——然而強悍如王庭騎士團也在不遠處遭受到荒食者的襲擊。 拉爾特會平安嗎? 綠河村附近是否也出現了魔物? 對了,還有維列斯……維列斯可以平安度過漫長的紅月嗎? …… 紛亂的念頭讓阿蘭不由自主地皺緊了眉頭。 他并不知道自己現在看上去多少有些愁云慘淡。 一小截肥壯的綠色藤蔓從首飾盒中探出頭來,它靈活地從糖水中爬了出來,細嫩的枝條很快就纏上了阿蘭的腳腕。 “啊,小格林,怎么了?” 阿蘭原本還曾經在自己的思緒之中,但現在他已經被腳腕上奇異的觸感拉回了現實。 法師低下頭,從腳邊撈起了小格林。 龍蔓晃了晃自己的葉片,然后親昵地依偎在了阿蘭的脖頸處,它用葉片輕輕拍打著阿蘭的肩膀。 阿蘭注視著小格林的舉動,龍蔓不曾發出一點兒聲音,可奇妙的是阿蘭卻清楚地從這一小截植物身上感受到了nongnong的安撫之意。 這讓他情不自禁地微笑了起來。 “嗯,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彼檬种笓崦「窳?,片刻后,他忍不住沖著面前傻乎乎的植物輕聲低語道,“……希望維列斯先生也能快點好起來?!?/br> 有那么一瞬間,阿蘭甚至有點胡思亂想——他覺得自己當初也許應該跟著維列斯離開才對。 即便維列斯那么強悍,那么厲害,甚至還擁有高貴到極點的身份,離開前維列斯也保證過在在王都有一大批人專職為他服務,好讓他能平安度過紅月。 但阿蘭還是有些不放心。 年輕而笨拙的鄉村法師自己都未曾意識到,他對維列斯某種奇妙的,而且十分不合常理的憐愛與疼惜。 而拉爾特的出現更是讓阿蘭的心情變得奇怪起來。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拉爾特會讓他如此深刻地想念起那個沉默寡言,看上去很可怕卻又很溫柔的銀發男人來。 …… 也許是因為阿蘭一直在擔憂著維列斯。 又或許是因為小格林是來自于維列斯的饋贈,而整個晚上小格林都纏著阿蘭的緣故。 這天晚上,在好不容易睡著之后,阿蘭做了一個有些奇怪的夢。 他夢見了自己又回到了綠河的河邊。 夜深人靜,一切都是如此陰森可怖。 他在泥濘的河畔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他不由自主地走向了血腥味傳來的方向,然后在那里看見了一頭體型龐大,身形無比猙獰可怖的怪物。 那是一頭黑色的龍。 鱗片漆黑,棘刺上滿是毒液。 它傷痕累累,巨大的身體上遍布深可見骨的傷痕。 阿蘭在夢中站住了,他迷惑地看著眼前的一幕,莫名地感到一種熟悉感…… 他想了想,模糊地覺得這個場景似乎曾經發生過一樣。 不過當時出現在他面前的并不是如此可怖的黑龍,而是……而是一個……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是誰呢?阿蘭竟然有些想不起來。 但他可以確定,那是一個他十分在意的人。 阿蘭有些迷迷糊糊的,在夢中回想過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更何況夢境本身永遠都是荒誕的,不可預知的。 阿蘭還沒有想起那個男人的名字,紅色的月亮忽然出現在了夜空之中,如血般的猩紅光線瞬間落在了黑龍的身上。 那頭龍猛然彈起身體,它伸長了脖頸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嘶吼。 不知道為何,阿蘭竟然覺得那沙啞可怖的長鳴聽上去竟然有點像是在呼喚自己。 然后黑龍痛苦地在地上痙攣起來。 那些深可見骨的傷口上浮現出了不詳的暗紅血rou,變了形的骨甲與鱗片不斷從血rou中翻滾出來。 那頭龍看上去是如此痛苦,痛苦得好像下一秒中就要死去。 下一刻,阿蘭慌慌張張地沖上了上去。 “哦,不……不……” 阿蘭無法解釋這一刻在他身體里爆發出來的驚慌失措是怎么回事。 他死死地抱住了那頭奄奄一息的黑龍,眼淚控制不住地流淌而出。 他企圖止住那頭怪物的鮮血與變異,治愈術不斷被釋放出來,施加在黑龍的身體上。 夢中的一切都是如此混亂,阿蘭不知道自己堅持了多久,他只知道不知道什么時候起,猩紅的月光竟然褪去了,而原本垂死的黑龍竟然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銀色的雙眸。 細長的,像是冷血爬行動物一般的瞳孔。 黑龍的視線死死凝在了人類法師瘦弱的身軀上,目光有如實質。 阿蘭本能地抬起頭,他對上了黑龍的視線。 然后,他便因為驚恐而僵在了原地。 黑龍的銀瞳中閃耀著混沌的兇狠,還有澎湃如火焰一般的貪婪——是最為極致的貪婪,掠奪一切的貪婪,是湮滅了一切理智人性以及世間美好的貪婪。 貪婪。 將人吞吃殆盡,用牙齒啃噬細嫩的皮rou,再用力吮吸出所有汁液才肯罷休的貪婪。 最饑渴的野獸也不會有這樣的貪婪。 只有龍。 這世間最強大,最圣潔,也最污穢的怪物——龍——才有這樣焚燒一切,甚至連自己靈魂都要獻祭出去的貪欲。 下一秒,黑龍忽然張開了嘴。 它以極快的速度襲向了阿蘭。 阿蘭只來得及閉上眼睛,等待著劇烈的疼痛到來。 他一點也不懷疑,在那樣強烈的饑渴與貪婪下,黑龍會將他吃得干干凈凈,連一絲血rou都不會剩下。 可到了最后,真正落在阿蘭身上的卻并不是猙獰血腥的傷口,而是某種龐大,強悍,荒蠻之物那炙熱而潮濕的舌頭。 第30章 當那不詳的紅色月光照在大陸上的那一瞬間,維列斯便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將會面臨十分糟糕的處境。 他錯誤地估計了紅月對自己造成的影響?;蛘?,用更準確地說法來解釋——他低估了自己的力量。 他的身體正在膨脹,或者說,長大。 原本空曠的牢籠很快就變得憋悶狹小,維列斯的身上長出了尖銳的鱗片與爪子,原本還能勉強維持人形的上半身在轉瞬間就完成了轉化。 一頭猙獰的怪物出現了。 維列斯喘息著,痛苦地蜷縮起了自己的身體。 在堅硬的龍甲之下,他的每一滴血都仿佛化為了巖漿,正在不斷地燒灼著他的神經。 警報聲連綿不斷地響起,就好像這座歷經千年的法師塔本身正在不甘地哀嚎。 好痛…… 維列斯想。 這不應該…… 在這片危機四伏的大陸上,法師,戰士,苦修者……幾乎所有人都在追求更強大的力量,但維列斯無疑是其中的例外。 龍的血脈確實給他帶來所有人夢寐以求的力量,但龍的力量越是強大,就意味著他身體里屬于人的那一部分被吞噬得更多。 當龍血徹底占據他的身體時,他也將像是大法師們擔憂的那樣墮落為無可救藥,連神靈都為之退避的魔龍。 為此他一直刻意地讓自己時不時地受點傷,對于其他人來說足以致命的傷勢對于他來說卻是抑制力量的一種手段。那當然很疼,但也還算有效。 這也就是為什么在紅月即將到來之前他會出現在綠河村這種偏遠山村的河畔處。 為了讓自己在紅月到來前變得足夠虛弱,維列斯之前前往了霧影之地并且鏟除了沼澤中盤踞已久的霧蛛女王。他的這個舉動可以讓那附近的人類在將來的幾百年內不用再擔心黑夜與濃霧,但在實際cao作過程中他出了一點小差錯,他受的傷有點太重了,重到甚至讓他無法維系基礎傳送魔法,以至于他從空間的間隙中被排擠出來,跌落在了潮濕的,漆黑河畔淤泥之中。 然后他在那里遇到了…… “維列斯!你做了什么?!” 一聲堪稱凄厲的咆哮從層層疊疊不斷閃爍的法陣另一頭傳來,迫使維列斯將自己的思緒從混沌與虛無中拉回了現實。 他抬起頭直勾勾地望向法陣之外的人群,安塔拉臉色鐵青地擠在那些一臉嚴陣以待的法師之中,而他的母親,阿爾菲德的女王站的位置更遠一些,她的表情顯得十分模糊,而她的手上緊緊地握著一柄法杖。 那是屬于法圣的法杖。維列斯知道,那里頭儲存著一個不斷運行并且累積能量長達幾十年的禁咒。一旦啟動,維列斯便將被強大的禁咒徹底碾碎,連靈魂都將化為永恒的虛無。 維列斯知道,一旦自己顯露出徹底墮落為魔龍的征兆,他的母親將毫不猶豫地啟動那個禁咒——而從目前的情況看來,距離那一刻似乎并不遙遠了。 整座法師塔都被激活了,因為他的力量正在法陣中心澎湃。 按照原本的測算,之前剛剛受過重傷的他不應該如此強大才對,可現在滿溢的力量在紅月的指引之下幾乎要化為實質淹沒整座牢籠。 備用的壓制法咒與陣法不斷疊加在他的身上,但在觸及那漆黑幽暗的龍血之力后,便如同落入火堆的雪花一般倏然消散。 維列斯沉重地呼吸著。 轟隆一下。 從他鼻腔里呼出的龍息輕而易舉地融化了他面前以秘銀鑄造的符文版。 “維列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