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龍一杯蜂蜜酒 第13節
阿蘭也變得忙碌起來。 密林被封鎖之后,人們再也沒有辦法像是以往那樣自由進入森林獲取草藥和果子還有獵物,很多人便將目光投向了自己的花園。這段時間里,阿蘭白天幾乎都呆在了綠河村村民的花園里。 他為花園里新開辟出來的土地驅逐地精并且賜福,安撫植物們,好讓它們長出更多的瓜果以填補餐盤中的空余…… 他忙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以至于那一天在村長家看到維列斯時,阿蘭甚至都忘記了酒醉亂來帶來的尷尬。 當時他正在教漢斯夫人做胡蘿卜蛋糕,后者向來都不太擅長廚藝,所以阿蘭特意選了胡蘿卜蛋糕這種只需要攪拌材料再烤一烤就好的菜譜。 胡蘿卜蛋糕做法很簡單,不過成品卻相當美味,它嘗起來非常的綿軟,厚實,香甜,是一種非常適合這里人口味的甜點心。 “是的,夫人,請在里頭擦一點橙子皮,rou桂粉也請撒一點……” 阿蘭站在廚房里,一邊說一邊飛快地在木盆里擦著胡蘿卜絲,同時還在觀察著漢斯夫人那邊的動靜。 漢斯夫人頭上微微冒著汗,她小心翼翼地將橙子皮,rou桂粉,還有之前就碾碎的核桃碎與杏仁跟面粉攪拌在了一起。 “然后呢?阿蘭,我可以把雞蛋放進去了嗎?” 她問道。 阿蘭在自己的圍裙上擦了擦手,他把木盆中的胡蘿卜絲端到了漢斯夫人的面前。 “接下來我們只需要把雞蛋,黃油還有砂糖攪拌好,再把這些材料拌在一起就可以了,漢斯夫人,不要緊張,你能做好的,你只是需要多練習一下。哦,對了,別忘了那些葡萄干,我把它們浸在朗姆酒里了……” 男人們就是這個時候“砰”的一下撞開了房門回到家的。 幾個巡邏隊的小伙子架著另外一個男孩回來了,男孩看上去飽受驚嚇狼狽不堪,身上還殘留著些許鮮血。 那男孩長著一張跟漢斯村長一模一樣的圓臉。 “哦,我的老天,這是怎么回事?” 漢斯夫人跳了起來,她朝著那男孩沖了過去——那是她的兒子。 在接下來的雞飛狗跳中,阿蘭有些尷尬地一邊攪拌著胡蘿卜與砂糖還有雞蛋液,一邊被迫知道了這場小事故的來龍去脈。 漢斯家的小兒子因為打賭而冒險偷偷越過了防護線闖入了密林之中,結果險些被密林里某些黑乎乎的玩意直接吃掉。好在關鍵時刻,維列斯從那些東西手中救下了那男孩并且將他丟回了村長家。 漢斯夫人聽到孩子這番“壯舉”,在短暫地感謝完維列斯之后,就將澎湃的怒火直接轉向了那可憐的小家伙。 房子里頓時充斥著孩子的哭喊,母親的叫嚷,漢斯村長的求饒還有其他人七嘴八舌的勸阻。 維列斯…… 反而是阿蘭在聽到熟悉的名字后下意識地抬起了頭,然后他十分準確的在房間的角落里看到了銀瞳的男人。雖然救人的人是他,但這一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他的身上。 他安靜地站在不起眼的角落,氣息單薄,全身都籠罩在厚而寬大的斗篷中,就連尾巴都隱在影子里。 幾乎是在阿蘭看到維列斯的同時,后者也準確地將目光投向了阿蘭。那雙銀色的雙眸還是那么冰冷……也還是那么漂亮。 在所有人都在吵吵嚷嚷的那一刻,維列斯站在人群之外,看上去竟然有些孤獨。過了一會兒,阿蘭看到維列斯無聲無息地退了出去,離開了漢斯夫人的屋子。 阿蘭眨了眨眼睛,他并沒有挽留維列斯,他早就感覺到了,維列斯好像不太喜歡人群。不過在這片大陸上,強者似乎都有點孤僻的小毛病,這倒是很正常。 考慮到漢斯家今天晚上的事故,可憐的小漢斯并沒有吃到自己母親親手做的胡蘿卜蛋糕——那塊蛋糕倒是被烤好了,而且還是阿蘭烤的。 就像是阿蘭保證過的那樣,簡單的胡蘿卜蛋糕烤好以后散發出甘甜的香味,滋味無比醇厚而美妙,烤好后的蛋糕上還刷上了一層厚厚的奶油霜,上面灑滿了核桃碎。 漢斯夫人將蛋糕送給了阿蘭,以表達對這次教學的感激。然后阿蘭就在小漢斯哀怨的目光下迅速離開了房子,他很確定,在所有人都離開后,可憐的小漢斯即將迎來一場可能會有點痛的“談話”。 阿蘭抱著那塊蛋糕朝著家里走去。 不過,就在他快到家時候,他忽然腳步一頓,然后鬼使神差的,他轉了個身,踏上了通往巡林員小屋的那條路。 他懷中的胡蘿卜蛋糕還熱乎乎的,散發著堅果,砂糖和黃油的香氣,正好是最美味的時候。 阿蘭總覺得,即便是維列斯,大概也會很喜歡這塊胡蘿卜蛋糕吧。 就這樣,阿蘭來到了維列斯的家。 他敢發誓,自己并不是有意闖進去的,他趕到時候巡林員的小屋里黑乎乎的,看上去空無一人。 他還以為維列斯又跑去密林巡邏了呢,所以他在藤蔓的示意下毫無防備地推開了房門,打算將胡蘿卜蛋糕留在房子里。 “嘎吱——” 然而在大門打開之后,阿蘭一抬眼,便看到了維列斯。 沒有穿斗篷的,赤·裸著上半身,正在給自己上藥的維列斯。 第15章 維列斯在阿蘭推開門的那一瞬間便站了起來。 雖然不愿意承認,但他確實受到了驚嚇。龍蔓并沒有提醒他阿蘭的到來,一點兒都沒有,而因為傷口的疼痛,維列斯對周圍的感知也變得沒那么敏銳(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那就是在維列斯的潛意識中,阿蘭已經被標記為了可以絕對信任的存在,而維列斯自己卻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維列斯在對上阿蘭的視線時候呆滯了一瞬,然后他才想起來自己應該遮蓋好自己那具可怖的身體。他抬起手企圖抓起自己的斗篷,慌亂中他繃緊了肌rou,讓他背脊上那些令人煩躁的毒刺往皮rou里扎得更深了一些,他的動作因此而有了一剎那的僵硬。 而這一系列的不應該出現的失誤,已經足夠阿蘭在維列斯用斗篷遮住自己前趕到他的身邊,然后看清楚他身上的傷口了。 “森林女神在上!維列斯先生,你受傷了!” 阿蘭驚慌地喊道。 維列斯的背部滿是細密而深的傷口,而且傷口中遍布早已斷裂的細刺,刺上閃爍著暗綠色的光澤,足以證明它們身上遍布毒素。 以他的身手他本不用受傷,但為了保護漢斯家的小東西,維列斯不得不用自己的身體充當了一次rou盾,然后留下了這些該死的毒刺。 即便是在如此昏暗的環境下,維列斯的傷口看上去依舊怵目驚心。而也正是因為這傷口,甚至讓阿蘭又一次地忘記了半獸人的禁忌,他快步來到了維列斯的身邊,他張開手,指尖在后者的背上飛快地劃動著,釋放了一道治愈術。 治愈術的光芒閃爍了幾下,照亮了維列斯背部下方的些許鱗片。 阿蘭聽到維列斯發出了一聲極為細小的悶哼,然后才意識到自己剛才似乎又干了一件有些越矩的事情。 “啊,抱歉,”阿蘭連忙往后退了一步,他感覺自己臉頰有些發燙,“我無意冒犯你,維列斯先生,我只是覺得……該死,你的傷口需要治療!” 人類法師的聲音漸漸變得嚴肅,他注意到即便釋放了治愈術,維列斯身上的傷口依舊沒有什么好轉——只要那些毒刺還扎在維列斯的身上,它們身上的毒素就會持續不斷地腐蝕男人的皮rou。 偏偏那些毒刺還十分纖細,斷裂的位置更是尷尬,它們就那樣卡在一個正常人都無法碰觸的區域。 在阿蘭到來之前,維列斯正在簡單粗暴地往自己的背上撒著草藥粉。而這除了能夠讓背上灼熱的劇痛稍微麻木一點之外,并沒有任何多余的治療效果。 “不用管它,會好的?!?/br> 維列斯硬邦邦地沖著阿蘭說道。他的一只手還抓著自己的斗篷,因為緊張,他尖銳的指甲深深地扎入了斗篷厚實的布料之中。 他用眼角余光觀察著身側的人類,停頓了片刻,又補充道:“我很強壯,幾天后這些毒刺自己就會被擠出去?!?/br> 他并沒有撒謊。 他的血脈固然給他帶來了無盡的痛苦,卻也賦予了他強大的力量,等到新生的皮rou長好,毒刺自然而然會隨著已經腐爛的血rou從他身上剝離下去。而他也不過是需要忍受幾天皮rou消融的劇烈疼痛而已——類似的疼痛他已經經歷了太多,早就已經習慣了。 對比起來,阿蘭看到了自己的身體這件事情反而更加讓維列斯感到緊張。 阿蘭看到了自己的鱗片,還有畸形的軀體。這個認知緩慢地浮出腦海,然后維列斯便感覺到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探入了自己的胸腔,無情地擠壓著他的心臟。 他感到非常難受,甚至有點痛苦。 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在阿蘭的眼睛里看到厭惡與提防。 “怎么可以不管它?!維列斯先生,這是幽嶺毒蜂留下來的毒刺吧?!這些毒刺可是會把你的皮rou都溶解掉的!” 下一刻,維列斯出乎意料地聽到了阿蘭的呵斥。 一直以來都顯得溫柔又甜美的鄉下法師這時候倒終于有了點法師應該有的壞脾氣。 維列斯在他的呵斥中無意識地瑟縮了一下,然后他轉頭看向了阿蘭。人類法師的目光中閃爍出小小的,火花一般的怒火。 然而沒有厭惡。 沒有提防。 一丁點兒都沒有。 阿蘭與維列斯對視了片刻,年輕的法師心跳有些快,他知道自己確實有點越矩了,畢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容忍并不相熟的人對著自己的傷口指手畫腳的。 可阿蘭一看到維列斯背上的那些傷口便有點控制不住自己。尤其是當他發現維列斯完全沒有在意自己的身體之后,他心里莫名其妙地冒出了氣惱的火苗。 怎么可以有人如此不珍惜自己? 明明是那么強壯,精悍而漂亮的身體,但維列斯對待自己的身體時就像是對待破爛一樣漫不經心。 “維列斯先生,請你背對著我,接下來我要替你取出這些毒刺?!?/br> 強忍著緊張,阿蘭外強中干地沖著維列斯命令道。 好在維列斯不像阿蘭之前的那些冒險者小隊隊員一樣桀驁不馴,他看上去并不情愿,可最終還是老老實實按照阿蘭的吩咐背過了身。 阿蘭打了個響指,幾團光球出現在半空中,照明術的光輝照亮了維列斯背部鮮血淋漓的傷口。 阿蘭撕下了自己衣服的下擺,用布條包裹住了自己的手指。他用指腹輕輕推擠毒刺附近的皮rou,讓那些毒刺的斷茬露出頭,然后再小心翼翼地將毒蜂的毒刺一根一根從維列斯的傷口中拔出。 “維列斯先生,請你放松一點?!?/br> 片刻后,阿蘭皺著眉頭囑咐道。 “你的肌rou繃得太緊了,這很容易讓毒刺斷裂在你的rou里?!?/br> 阿蘭開始懷疑自己的手法因為脫離冒險者小隊太久而嚴重生疏,不然很難解釋,為什么如此簡單地抽取毒刺的步驟,卻會讓維列斯緊繃成這樣。 他甚至可以感覺到維列斯背部的肌rou正在緊繃中輕輕跳動。 而維列斯的尾巴也繃得緊緊的,它在地上小幅度的輕輕顫抖著。 “阿蘭先生?!?/br> 然后阿蘭便聽到維列斯沙啞的聲音。 “我懇請你……” 銀瞳的半獸人說起話來簡直像是遭受了莫大的痛苦。 “什么?” “請你更加粗暴一些?!?/br> 第1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