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宗主十分開明，在得知一切結局之后，只是默然良久，就做出了這個決定。

    無數的弟子嘩然，面對如此巨變，很多人一時間接受不了，但最終還是紛紛喟然下山去。

    “太上，你去何處……”

    天庭第七天域，一座圣地之中，一位老者從閉關之地走出，舍棄了宗門離去。

    “宇宙將終，天地終滅，在歲月未徹底葬送之前，我還有心愿未了，從今以后，圣地之中，可去我之名?！?/br>
    這位老太上的回答，讓圣地中的所有人都沉默了，老太上曾經為圣地的發展做出不可磨滅的功績，而且，還有更進一步突破的可能性，但現在他卻放棄閉關。

    “早年之時，為長生，曾舍棄了太多，辜負了太多……如今，便去彌補缺憾吧！”

    老太上的身影消失在天地間。

    “你二人當真要退出宗門？”

    某個小宗門內，長老疑惑的看著一對年輕的男女，這兩人資質不錯，將來有可能會成仙的！

    “成仙路遠，長生更是空談，這條路上荊棘遍布，我二人，只許今朝！”

    男修者微微一笑，道：“成仙之后也會死，不如，現在過得幸福一些！”

    女修者牽住了他的手，兩人轉身下山，長老伸手下意識的想要阻攔，但最后只是嘆了一口氣，老眼之中，竟似閃過一抹后悔和羨慕。

    “你們是對的，少年人，其實有沒有長生災禍，大部分人的一生都是一樣的，窮盡心思，拼命鉆營，不過是徒增煩惱而已，可為什么，有了明確的災禍大家都放得下，末日未至之時又看不穿呢？”

    他低語了一句，轉身而去，索性不告而別。

    ……

    類似的事情在不斷發生。

    無論有多么不情愿，多么不相信，最終都會被鐵一般的事實說服。

    歲月將斷，云羅仙尊最終肯定會得到所有的長生白霧，他一人的長生，必然會帶來世間一切的凋零隕滅。

    人就是這么奇怪，或許很多人一輩子的修煉奮斗，可能都只是成仙，他們的一生終了，可能世界都還沒有毀滅，按理說并不影響他們此生的奮斗，但當知曉在數千年后，一切都將不存后，大多數人反而都看開了。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一時間，修仙界內，出現了很多前所未見的奇聞。

    在一座古老的名山，老山主就像是瘋了一般，召集天下男女修士，舉行了一場前所未有的盛大狂歡，已經不是雙修，而是群修，高高在上的仙人，變成了沉迷荒yin的凡夫俗子。

    在一個小村落，一位太乙金仙級的人物，居然在這里找到了一座小荒丘，然后和荒丘中的枯骨結了冥婚，沒幾天，這位老太乙金仙杳然而逝。

    一座巨大天宮中，某一天無盡的修煉資源、功法等散落世間，曾經無比絕密、珍貴的修煉法門等，就像是不要錢的廢紙一般亂扔，但來往修者，卻鮮少有人再去拾取。

    “何須再苦修，終點早已寫明，不如酣暢今朝，但求一醉！”

    “如今方知，這修仙路上，居然都是一群可憐人，哈哈哈……為了成仙，為了長生，都曾把幼時的夢想、青年的情懷、此生的所愛盡數變成了泡影，何其荒誕，何其荒誕！”

    “忽然聽得死劫到，方信從前用錯心……長生路上，盡是無情骨、冷血尸，驀然回首，卻都在哭，哈哈哈哈……”

    這是夢想破滅的一場大世，這是俗世成歡的一世，仙人求凡塵，超脫入業火，分滅了長生路上的虛幻欲望，最終只留下一地殘落凋零的真實之燼。

    也有勢力還在堅持，還在努力，奮力的想要開辟一些凈土，希望躲過祭世之時的災劫，讓傳承繼續下去，他們到處尋找，有人去下界，有人遠走三十三層天外的浩瀚虛空邊界。

    迷茫，墮落，自由，探索。

    最終，真的有許多勢力覺得找到了凈土，暗中送走了許多種子級人物。

    ……

    云羅州。

    山林之中，顧雪凝一身素裙，她在這片山脈中找到了一個水潭，抓來了兩條正在交歡的鱷魚。

    她也曾好奇，為什么李安總是喜歡吃鱷魚rou，這rou從質感上來說還挺糙的，不算是什么太好的食物，李安告訴她，當年晉級鉆石時被鱷魚虐過，導致輸了，所以一氣之下就喜歡吃鱷魚了。

    問他在哪兒被鱷魚虐過，他說峽谷，這讓顧雪凝笑個不停，誰能想到，大羅金仙，還讓鱷魚給欺負過呢？

    她倒也因此，的確跟著李安一起，喜歡吃鱷魚rou起來，每到鱷魚繁殖的季節，就專門找鱷魚來烤吃，她還練就了一身很不俗的廚藝。

    在洞府之前，將鱷魚烤得金黃酥脆，撒上孜然、辣椒等各種佐料，四處香飄。

    “好香啊，你的手藝又有長進?！?/br>
    李安的聲音響起，他又一次出關了。

    “怎么樣，閉關這么久，又有別的收獲了？”

    顧雪凝笑道。

    李安卻已經走了過來，伸手環住她，她不禁低頭，臉上一紅，道：“先吃鱷魚好不好？一會兒烤過了?！?/br>
    “烤糊了，我們再去抓便是?！?/br>
    李安一笑，顧雪凝只好無奈，這都成為慣例了，每一次李安出關之后，第一時間都是找她，這讓她都不禁感嘆。

    成仙之后，自身被身體驅策的本能，便能得到很好的控制了，但李安閉關一段時間，就像是一個餓死鬼似的，讓她都難以招架。

    但她也發現，每一次之后，她體內都會有種奇妙的感受，似乎她的命種又增長了不少，她雖然幾乎沒有再修煉，但修為卻日益精進，都快滿了。

    都快太乙金仙圓滿了。

    她意識到，李安并非單純的泄欲，而且也在幫她，她為此感動無比。

    “薛郎，我們什么時候離開？”

    吃過鱷魚rou，她躺在李安的懷中，看著漫天的星光，道：“我想帶你去看看，我小時候生長的地方，那時候我家里窮，喜歡花，每到集市上就喜歡跟著那些貴婦人后面走，看她們頭上戴的花，后來我爹就在我家菜地里，種了好多油菜，一到春天，油菜開花，蝴蝶、蜜蜂全都來了，好漂亮，風一吹，更漂亮……”

    “薛郎，你呢？你有什么特別想去看看的地方嗎？”

    李安的心中，閃過許多畫面，大多數是這一世的，重生，進入玄陽宗，在玄陽宗靈植山時候的掙扎求存，在慶陽坊市時的苦心經營，在淬月谷隱居，在白虎城修煉……

    后來的天煞山脈、道宗靈界，再到三十三重天……

    他才如今才發現，他這一生中能夠記得起來，而且最為清晰的記憶，居然是他最弱小的那段時間，自從他進入三十三重天之后，所經歷的皆是斗爭、算計，因為距離紅塵俗世太遠，所以記憶都有些失真。

    或許也該回去看看的。

    這個念頭一起，他頓時心動，微一猶豫，便道：“其實，在進入清源山之前，我還有別的身份?！?/br>
    顧雪凝很平靜，笑道：“我知道?！?/br>
    “我還知道，你現在想要離開我了，對不對？”

    她清透的眼眸，看著李安，眼中柔情似水，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責怪，道：“仙路斷了，世間的人，都在想辦法將此生過好，彌補缺憾，不問來世，我雖然不知道你為何一直在堅持苦修，但我想，你內心應該有極為難以忘卻的過往，難以彌補的遺憾?！?/br>
    “你去吧，薛郎，我會等你?！?/br>
    “辦完你想辦的事情，就回來找我，好不好？我在家里等你，那個菜地里種滿油菜花的地方，等你來陪我一起看油菜花?！?/br>
    她伸手，輕輕撫了撫李安的臉。

    李安心中微微一動，從心而論，他當初接近顧雪凝，完全只是為了利用對方而已，甚至，幫她奪取長生白霧，后來又在詭異大戰中設計救她，全都是為了實現自己的目的。

    但如今，他內心不知不覺，的確已有了一分虧欠和掛礙。

    “這便是心魔么？”

    他不禁自嘲，當年顧紅對他何其之好，但他的內心，或許是因為恐懼，或許是因為弱小，卻一直沒有給與過顧紅這等感情。

    直到顧紅死去之后，潛藏的一切，才終于敢于化作了仇恨。

    “如果你遇到了什么危險，不要固執，活下來，活下來就好?！?/br>
    他輕輕開口，然后吻了吻顧雪凝的額頭。

    “我會去找你的?！?/br>
    李安起身離開。

    天下喪亂，人心沉浮，在云羅仙尊祭世之前，他的確想去道宗一趟，見一見昔年的故人。

    而顧雪凝目送他離去，直到他的身影離開，才低語道：“我會等你，永遠?！?/br>
    ……

    從云羅州離開，李安并沒有著急趕路，他一路上在觀察，天下修士的變化，讓他心有所感。

    一晌貪歡的男女，只求今朝的凡人，放棄了修道路的天才，歸隱市集的強者……他看到了太多太多。

    甚至分不清，現在究竟是亂世還是盛世，眼前的是真實還是幻覺。

    對于蒼生來說，或許曾經的修道，曾經的長生，都只是幻夢一場，如今才算是回歸了正常？

    李安不知道。

    他從人世之中默默走過。

    ……

    不久之后。

    李安穿越第十、第九天域，進入第七天域中。

    天域之中的情況，和詭異也差不多，當失去了希望之后，世人的選擇都是一樣的：把當下過好。

    只是與詭域中充斥著的末日狂歡不一樣，天庭仍然維持著基本的秩序，所以突破底線和原則的事情，還沒有大規模發生。

    李安稍作打聽，便得知厲念雪鎮守著第七天域的一座仙城。

    進入仙城之中，穿過熙熙攘攘的人流，他停在了輝煌森嚴的城主府前，他上前，兩個守衛已攔住了他，道：“閣下何人？有何事？城主正在閉關修行，若無要事，不得滋擾?！?/br>
    李安微微一笑，道：“請你稟報，只說東山故人來訪便是?！?/br>
    此前他與厲念雪，在第十天域某座仙城中的東山上，通過信件往來，他這么一說，厲念雪自然知曉。

    守衛倒也沒有拒絕，當即進入府內，不久之后，一個女子已經急忙趕來，她看到站在府門外，風塵仆仆的李安，一時間激動得無以復加！

    ……

    第429章 道宗相會

    “太上，真的是您，真的是您……”

    進入城主府秘殿之中，開啟了陣法防范有其他人探知，厲念雪這才終于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和情感，猛然跪了下來，“拜見太上！”

    她的臉上又激動，又感慨，還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情愫，最終都化作了帶淚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