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糯糯的聲音忽然從寒霜的身后傳了過來。

    “其實也沒那么難理解……爸爸的農場以前就是這樣的，我倒沒覺得這兒的變化很大?！?/br>
    “茵茵？”

    看著從寒霜背后走出來的小姑娘，楚光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他剛想笑著客套一句“你長高了”，但很快又想起來她的個子已經不會生長了，于是又將到了嘴邊的話改了口。

    “你感覺還好嗎？新的身體?！?/br>
    茵茵輕輕點了點頭，小聲說道。

    “我已經適應了……但總感覺，變成機器人之后，好像每一天都失去了意義?！?/br>
    聽到她的回答，面無表情的日蝕忽然開口糾正道。

    “是仿生人，我們和機器人不一樣?！?/br>
    茵茵做了個無奈的表情，那樣子好像在說“就當是吧”。

    那成熟懂事兒的樣子令人心疼。

    在遭遇了人生的巨大變故之后，她似乎和小羊一樣變得早熟了。

    看著一臉無奈的茵茵，楚光沉思了一會兒，用溫和的語氣說道。

    “意義這種東西是需要自己去尋找的，唯獨這個我們幫不了你……不過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的，就像你旁邊寒霜一樣?！?/br>
    雖然不確定她還能不能算是孩子，但他還是希望她不要滑向虛無主義的深淵。

    茵茵輕輕點了下頭，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領了他的好意，只是用那悅耳的聲音說道。

    “嗯，我知道的，管理者先生，雖然我一點兒也不羨慕寒霜jiejie那奇怪的愛好……對了，尊敬的管理者先生，請問小羊還好嗎？”

    楚光摸了摸她的頭，笑著說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聽說她已經見到了自己的父親，和曙光城的其他孩子一樣去了學校。你要是想她了，我建議你直接去見她會比較好?！?/br>
    茵茵的表情忽然忐忑了起來。

    “……我會去的?！?/br>
    楚光大概能猜到她心中的煩惱，但那是她自己的事情。

    直起身來的他重新看向了寒霜，客氣的說道。

    “很抱歉沒有預定，我這次南下并非是正式的出行……可以為我準備一些房間嗎？我打算在這停留一晚?！?/br>
    寒霜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用熱情的語氣說道。

    “沒問題，這座莊園平時只有我和茵茵還有日蝕在，這里最不缺的就是空房間了……請隨我來吧，尊敬的管理者先生?！?/br>
    楚光點了一下頭，然后便跟在了寒霜的身后，走進了這座燃燒兵團曾經戰斗過的莊園。

    從踏入莊園的那一刻開始，他注意到呂北的手一直放在腰間，眼神緊張地環顧著四周，就好像那草叢里藏著人一樣。

    尤其是當走到別館那棟樓前，他臉上的表情更是繃緊的像根弦一樣。

    聯盟的飛機曾在這兒降落，旁邊的墻上甚至還能看到彈孔。

    瞧著這小伙子的模樣，楚光不禁莞爾，笑著說道。

    “你找到什么東西了嗎？”

    沒想到楚光注意到了自己的小動作，呂北的臉頓時不好意思一紅，伸手撓了撓后腦勺。

    “我……”

    “現在已經是214年了，這兒的戰斗都結束好久了?！?/br>
    楚光伸手在他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用溫和的語氣說道。

    “出發之前我就和你說過，這次我們只是來看看，不是來打仗的?！?/br>
    第903章 人口大遷徙

    雖然立flag的事兒楚光干過不少，但這次他那開了光的嘴卻并沒有顯靈的征兆。

    奇點城很安全。

    甚至毫不夸張的說，這里比聯盟任何一座聚居地都要安全的多。

    不止如此，這里的時間就好像變慢了似的，連偶然飛過的鳥都悠閑的令人羨慕。

    在ai的協調下，不只人與人達到了和諧的最高境界，就連人與其他物種也都實現了“秋毫不犯”的共榮。

    奇點城西邊的農業區劃。

    看著遠處田間坐在田埂旁懶洋洋曬著太陽的農夫和就在他旁邊不遠大吃自助餐的麻雀，正在寒霜陪同下散步的楚光用鏡頭記錄下了這宛如世界名畫的瞬間。

    咧嘴笑過之后，他忽然悠悠嘆了一聲。

    “……說實話，我當時就沒想過你們能成功，甚至都已經計劃好了你們的失敗，以及之后如何接手這里的爛攤子?！?/br>
    他的擔憂其實并非毫無道理。

    畢竟這座聚居地最初的居民并不是什么好人，其中甚至不乏一些狡滑jian詐之輩與投靠過火炬的走狗。

    要說道德水準，搞不好一些被變種人部落排擠的“混血兒”，可能都要比他們的人品高尚一些。

    真正無辜的可能也只有聯盟從變種人部落里救出來的那些被當成牲口飼養的人了。

    不過相對的那些被救下來的俘虜們別說是生活自理的能力，甚至是連最基礎的社會屬性都不具備。

    這兩類人都屬于聯盟社會“同化成本”最高的人群。

    想讓他們發揮對社會的正面作用，所需要耗費的公共資源是平均水準的三倍甚至更多。

    包括不限于白嫖流民之家的義體，掃蕩救助站的貨架和水餃，以及坑蒙拐騙其他同樣剛剛加入聯盟的廢土客等等。

    然而奇跡的是奇點城成功消化了他們。

    或者說的更準確些他們“自由散漫”的天性與奇點城嚴格到令人發指的規則意外的互相適應了。

    聽到楚光的夸獎，寒霜既靦腆又自豪地笑了笑說道。

    “您過獎了……雖然在您看來我們已經做的不錯了，但其實在我看來，我們距離最終的成功依然還很遙遠?！?/br>
    楚光看了它一眼。

    “最終的成功是？”

    寒霜語氣溫和的說道。

    “至少得讓我們能夠完全不依賴外界的幫助獨立運轉?！?/br>
    楚光聞言愣了下，失笑道。

    “這個目標……確實太宏大了，別說是你們，聯盟的任何一座聚居地都做不到?！?/br>
    “是吧，所以奇點城要走的路也還很長……”寒霜輕輕嘆了口氣，“老實說，我有時候也會悲觀地想，這或許是個根本無法實現的目標?！?/br>
    楚光有點意外的問道。

    “你也會悲觀么？”

    “我是仿生人，不是機器人。1%的計算概率是我情感控件的閾值，低于這個閾值，我就會感到沮喪?！?/br>
    寒霜點了下頭，輕輕嘆了口氣繼續說道。

    “我們的耕地面積增長了三倍，糧食產量也翻了幾番，人們的生活無比富足，然而我們依舊難以擺脫對外界的依賴?！?/br>
    “不止如此，我們這里總是出現涇渭分明的兩種情況，一部分人充滿干勁，但總是計劃著離開這里，而另一部分人則精神萎靡，他們雖然不會計劃著離開，但會越來越依賴我們的照料，一方面消極完成我們布置的任務，并削減能耗以適應我們提供的最低生活標準，最終比機器更像是機器，卻遠不如機器高效?！?/br>
    雖然原則上，離開奇點城的人不能從奇點城帶走任何東西，將勞動的積分換算成銀幣收益比例也低的可憐，然而知識和技能并不算是東西，并且在奇點城幾乎可以說是免費的。

    除了在規定的時間睡覺之外，人們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業余時間。

    渴望離開這里的人會將大量的空余時間花在學習知識和技能上，然而矛盾的是，這一部分人卻又是寒霜最希望能留住的。

    它雖然也試著從理想城采購了一些嗜好品，在聯盟憲法允許的框架內對這些人才進行獎勵，然而也只是延緩了他們離開的時間，并沒有改變最終的結果。

    事實上，奇點城已經淪為了為聯盟輸送專業人才和廉價糧食產品的生產基地，而并沒有孕育出一種能夠全方位超越聯盟乃至廢土上其他聚居地的新型社會形態。

    一旦失去了外部創新力的輸入，這座封閉的聚居地就會變成一灘死水，進入“螺旋向下”的惡性循環。

    楚光也是忽然間注意到的。

    這兒的自動化普及率，居然還沒有隔壁的塵埃鎮高。

    站在楚光身旁的寒霜忽然突兀地問道。

    “是人性嗎？”

    楚光想了想給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也許是，也許不是?！?/br>
    寒霜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打破砂鍋問到底地說道。

    “我的知性插件告訴我，您有更好的回答……請不要猶豫，您是我見過最有遠見的有機體之一，您的意見對我很寶貴?！?/br>
    聽著這句奇怪的話，楚光做了個無奈的表情，嘆了口氣說道。

    “咋說呢……‘更好’這種事情，本身就是個偽命題，大多數現實的問題都是沒有標準答案或者說最優解的，只有相對合適的解法。在我看來，你的困惑比起人性，更像是一種自然規律?！?/br>
    寒霜：“自然規律？”

    楚光點了下頭，將目光投向了遠處那漫山遍野的金黃。

    “我們在過去數萬年的時間里得出的結論不止一個，但沒有任何一個結論是能夠解決我們在所有歷史時期中遇到的所有問題的?！?/br>
    “我更傾向于認為，絕對完美的方法從一開始就不存在?！?/br>
    “人聯曾一度接近完美，繁榮紀元滿足了舊時代的我們所有一切對未來的想象，然而直線向上帶來的結果，最終就是如今我們所看到的直線墜落?！?/br>
    看著陷入沉思的寒霜，楚光忽然話鋒一轉，笑著拍了拍它的肩膀。

    “不過，對于‘終極命題’的探索這件事情本身，卻并非是毫無意義的……無論是物理學還是社會學都是如此，我們在探索完美的道路上總會有意想不到的發現，而這遠比我們站在原地不動要有益處的多?！?/br>
    “繼續走下去吧，說不定未來的哪天，聯盟還需要靠你們來拯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