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沒過多久，他便意識到自己錯的究竟有多離譜。

    短短半年的時間，新聯盟出品的服裝先是占領了巨石城的酒吧，緊接著又通過酒吧征服了那些舍得花錢的傭兵，進而拿下了整座外城。

    他們既生產結實耐用的槍袋、防彈背心和背包，也生產不那么耐用的外套或者衣服。

    還有那種能當褲子穿的長襪……他記得好像是叫黑.絲？

    當然，也不一定是黑色，也有白色和其他顏色，甚至是透明的。

    甚至不僅限于襪子。

    這些不正經的家伙，究竟是怎么琢磨出來的這些傷風敗俗的玩意兒。

    喬納很是惱火。

    尤其讓他惱火的是，雖然理智告訴他，那東西是讓他錢包縮水的元兇，然而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和手。

    另一名經營酒水生意的老板同樣惱火地說道。

    “還有那什么核子可樂……自從那玩意兒出現之后，我們酒廠的訂單暴跌了10%！真是瘋了！糖水有什么好喝的！”

    隨著幾位大佬的陸續發話，會議桌上的話匣子徹底打開了。

    眾人紛紛義憤填膺地抱怨了起來。

    “他們對我們的貿易掠奪已經持續了整整半年，然而市政廳的那幫家伙卻毫不作為！”

    “我實在想不明白，我們有大炮，有飛機，有動力裝甲，還有成千上萬的傭兵和數以萬計的預備役，我們為什么要跟他們談？”

    “哪怕不用出動民兵團，只是扔點籌碼出去，我們就能輕輕松松地碾死那群螞蚱！”

    看著會議桌前沸騰的聲浪，維佳的臉上面無表情。

    原本他組織今天這場會議，是為了把大家喊來一起商討對策，結果沒想到卻是變成了訴苦大會。

    所有人都在發泄著這半年來的怨氣，然而沒一個人能拿出具體的對策。

    不過他并沒有阻止眾人。

    有時候情緒也是一種武器。

    醞釀了片刻情緒，維佳雙手撐在桌子上，從椅子上緩緩起身。

    環視了一眼眾人，他開口說道。

    “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他們是如何把成本做到這么低的?！?/br>
    聽到這句話，坐在會議桌前的眾人，紛紛安靜了下來。

    停頓片刻，維佳繼續說道。

    “尤其是我找人打聽過，新聯盟要求所有工廠，工人一天最多干12小時，每小時最低時薪是1銀幣。如果干滿12個小時，一天至少也得支付12枚銀幣，換算成籌碼得要6枚！這幾乎是我們付給工人們薪水的三倍！”

    “這種說法有問題，一般人根本不可能隨意地把銀幣換成籌碼，只能把籌碼換成銀幣?！?/br>
    一名工廠主的表情有些不滿。

    這種說法就好像他很吝嗇似的。

    講道理，明明自己都已經讓那些人填飽肚子了，不但沒有給他們戴上腳銬，甚至還給他們發工資。

    難道這還不夠善良嗎？

    要不是電費和維護費都不便宜，他早把流水線上的工人們，換成那些既能干又能干活兒的仿生人了！

    另一名工廠主也點頭說道。

    “我也聽說過，他們那兒有種說法，好像是叫強制結匯？出口的利潤會結算成本地的貨幣，也就是那些銀幣。只有在需要用的時候，才能在銀行換成外幣?！?/br>
    “這也太坑了吧??？”

    “難怪……之前我有個去那辦廠的朋友還和我抱怨，說在那兒辦廠真是太坑了，根本賺不到什么錢，讓我千萬別來?！?/br>
    眾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然而就在這時，維佳卻打斷了他們的話。

    “……話是這么說，但那些錢總歸是真的吧？”

    眾人安靜了下來。

    看著沉默的眾人，他接著說道。

    “如果那些銀幣真是廢紙，我相信他們就算給的再多，那些工人們也不會愿意要，工廠們肯定也都跑路了?！?/br>
    聽到這句話，坐在周圍的工廠主們都沉默了下來，有點不太明白地看著維佳，不知道他為什么要幫著新聯盟說話。

    這時候不是應該大家一起罵那群狡猾的藍地鼠嗎？

    說這么多廢話，又是證明他們沒有剝削工人，又是證明銀幣并不是廢紙，那意思是我們的經營能力不行咯？

    瞧不起誰呢！

    見時機差不多了，維佳繼續說道。

    “后來我才知道，問題到底是出在了哪?！?/br>
    “根據我的業務員的調研，在新聯盟辦工廠，工資支出可以抵稅。我特意算過一筆賬，只要保證單位時間內的工作效率，雖然工資成本會上升，但實際支出反而會更低?！?/br>
    這相當于把一部分從工廠那里獲得的財政收入，以退稅的形式變相補貼給了工人。

    由于普通人消費能力上升，新聯盟輕工業就像吸了水的海綿。

    而那些藍外套們經營的工廠更離譜，他們似乎用的是一套完全不同的體系。

    因為語言不通，文化習俗差異，他到現在也沒弄懂。

    不過這都不是重點。

    真正的重點是，這些人在玩陰的！

    停頓了片刻，維佳的臉上帶上了憤怒的表情，逐步提高了說話的音量。

    “不止如此，他們還在匯率上?；ㄕ?，將銀幣和籌碼的匯率強行設定在2:1。這根本不叫競爭，我們生產的消費品根本進不去他們的市場！”

    “就如你們所看到的，我們的工廠競爭不過他們，并不是因為我們不夠勤勞，也不是我們的生產方法落后，而是恰恰相反，我們太老實了，我們的對手又太狡猾！”

    “他們用邪惡的手段，搶奪我們手中的籌碼，看著我們的工廠破產，然后再撒出大把的籌碼，掠奪我們用兩個世紀積攢的財富！”

    “從一開始，我們就不是站在公平的擂臺上較量，而是掉進了他們的陷阱！”

    聽完了這番話，不少人臉上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如夢初醒。

    其實也不能怪他們沒想到，關鍵是這種事情從來沒碰到過。

    理想城？

    那兒的東西確實夠好，但能流到河谷行省南部這兒的太少了，一兩件稀罕物根本構不成什么威脅，對方也不太瞧得上他們手中的東西。

    在新聯盟冒出來之前，整個河谷行省南部只有他們在搞工業化，至于貝特街、布朗農莊這些幸存者聚居地，在他們的面前連對手都談不上，頂多能算根韭菜苗。

    至于南方的農場主們，也不過是被他們的工廠掠奪的對象。

    然而現在，這清水池子里不知何時悄悄混進了一條鯰魚。

    他們隱隱約約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感覺溫熱的水池忽然變得有些涼，感覺渾身上下有勁使不出來。

    一家看不到任何優點的工廠，愣是靠著二手設備和那些被他們淘汰的工人，生產出了一大堆便宜又好用的“代替品”，從他們手中搶走了原本屬于他們的市場。

    直到聽完了維佳的這番話，他們才猛然間反應過來。

    好家伙！

    對方靠著這些“小聰明”，已經薅了他們整整半年的羊毛！

    現在市政廳那邊又自作聰明地簽什么友好合作協議，說什么要擴大貿易規模，加強民間交流，眼瞅著都要把他們賣了，他們還沒回過神來。

    當然，那是以前了，現在他們已經意識到了問題。

    這特么能忍？！

    會議桌前的眾人再也坐不住了。

    從剛才開始就一聲不吭的喬納站了起來，憤怒地一拳捶在了桌子上。

    “我們必須把這事兒和杜隆說清楚！”

    “要么減小工業區的賦稅，要么對新聯盟的商品征稅！”

    “不只是征稅！還有匯率！”

    維佳趁熱打鐵地繼續說道。

    “除了稅和匯率，我們還要擴大禁售名單，規定他們什么東西能買，什么東西不能買！能買的東西應該怎么買！”

    “如果我們的市政廳保護的不是我們的利益，那我們還要它有什么用？”

    “我們應該團結起來！向那群腦子塞滿垃圾的家伙施壓！如果我們的廳長不回應我們的訴求——”

    他拖長了音調，環視了一眼在座的盟友們，用鏗鏘有力的聲音繼續說。

    “我們就給員工們放假！”

    話音落下，擲地有聲。

    支持他的聲音如同洶涌的潮水。

    “支持！”

    “強烈支持！”

    “算我一個！”

    看著義憤填膺的眾人，維佳的臉上帶著信心十足的笑容。

    他就不信了。

    這簽約他攪不黃！

    ……

    清泉市，北四環的邊緣。

    廢墟遍地的城區內，一行人正沿著龜裂的混凝土路面緩緩前進。

    身披外骨骼的士兵散開在周圍，小心警戒著周圍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