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洗漱間里,不知道誰跟著起哄:“我艸,上戰爭的話,有些人會不會為了立功,將我往機槍眼上推呀!” 馬騰陰陽怪氣地笑道:“那可不一定了,有些人眼中只有自己,高干子弟嘛!” 話音未落,突然一道黑影撲過來,馬騰猝不及防被直接撲倒在地。 “我艸!” 他一邊掙扎一邊罵著臟話,兩只手揮舞著護著自己的腦門。 李正一看,原來是張建。 估計剛才馬騰那兩句話徹底惹毛了張建,這家伙暴走了。 眾人趕緊上去七手八腳把倆人拉開。 李正從后面懶腰抱著張建,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健壯如牛的張建拉到一旁。 魏胖子扶起地上的馬騰,問他:“沒事吧?” 馬騰摸了摸腦袋,有個地方生疼,估計剛才挨了拳頭。 “張建你個王八蛋,老子跟你拼了!” 說著又要上來拼命。 李正朝馬騰斷喝道:“老馬,你想搞事情???班長待會兒聽見了,大家都要完犢子!” 馬騰想想,頓時有些泄氣。 魏胖子朝洗漱間的窗外望去,提醒道:“是啊,別鬧到排長班長那里去了,沒好果子吃,上次我打架都被罰了,有些人就是那樣,你也別跟他置氣,掉份!” “是啊,何必呢!” “老馬,人家爸可是參謀長,你丫惹不起呢!” “惹不起,躲得起,我去里頭刷牙去了,看見某些物件我堵得慌,怕待會兒影響自己胃口?!?/br> 張建看著面前的戰友們居然沒有一個站在自己這邊,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原來如此的孤立無援,如此的沒朋沒友。 憋屈、懊悔、丟臉、惱怒,所有的情緒一擁而上。 他猛地掙脫了李正的束縛,對他大吼一聲:“滾開!不需要你假好心!” 說完,抄起洗漱臺上的牙膏牙刷,甩頭朝大門外走去,走了幾步,回過頭來用布滿了紅絲的雙眼盯著眾人看了好一陣,厲聲道:“你們特么都不是我戰友!放心,老子不跟你們上戰場!” 第0125章 偶遇 莊嚴今天起了個早,到招待所小飯堂吃了點早飯然后開車去新兵團。 他答應了李正他們,今天要到場為他們打氣。 李正和張建是他調教出來的新兵,今天他倆上考場,自己無論如何也得去捧捧場。 車子離開師部,沿著駐地里的水泥路朝二營方向開去。 差不多到營區大門的時候,看到路邊人影一閃。 莊嚴的眼神比鷹還厲害,一眼就看出來是誰。 張建?! 這小子這會兒不是應該在營區里備戰了嗎?怎么跑到營區外頭來了。 直覺告訴他,有些不對勁。 在路邊停好車,莊嚴沿著張建閃進去的小路一直走,走到了一個池塘邊,一眼就看到坐在池塘邊草地上的張建。 他要干嘛? 新兵出現思想波動導致出問題的例子莊嚴見過。 想家,怕苦,熬不住等等。 自己當年也是這么過來的。 他放輕了腳步,慢慢朝前走,盡量不驚動張建。 張建在哭,肩膀一抽一抽的。 莊嚴松了口氣。 能哭出來,至少不會憋在心里,那出事的幾率就小了。 “快要開始考核了,你還在這里做什么?看風景???” 莊嚴的出現,把張建嚇了一跳。 他猛地回頭,看到是莊嚴,下意識地站了起來。 莊嚴看看周圍,張開手臂伸了伸懶腰說:“今天這么好的天氣,打槍應該很適合?!?/br> 說完側頭看著張建。 “那么大個人了,還流眼淚?” 張建趕忙伸手擦掉臉上的淚痕。 “早上是考五公里吧?”莊嚴不用問都知道考核的安排,這些年在部隊里帶兵,大考核早上鐵定是五公里。 張建的頭低下去了,嘴巴上了鎖一樣,不說話。 莊嚴又問:“考砸了?” 張建還是沒吱聲。 莊嚴打量了一下張建,感覺自己是猜對了。 于是疑惑道:“你的體能看起來很不錯,不至于太差吧?” 這下算是戳到痛處了,張建心中的憋屈涌上來,眼淚不爭氣地又往下掉。 莊嚴說:“軍人家的孩子一般很少哭的,你見你爸哭過沒有?” 張建搖頭。 莊嚴說:“其實也不怪你,跟你說吧,我當新兵那時候也哭過,不止一回?!?/br> 說完,朝他笑了笑。 張建頓時感覺到輕松不少,好奇問道:“首長你也會哭?” 莊嚴說:“當然會,掛個大校就不是人了?是人就會哭,我還哭過不少次?!?/br> 說著,嘆了口氣,目光投向遠山。 “有一回我跟班長起沖突,班長差點揍我了,我氣不過,覺得自己恨委屈,悄悄跑到障礙場后面哭,還有一回是剛去教導隊參加預提班長集訓,我們那時候的規矩是訓練六天,禮拜天早上要自己上山砍一挑一百多斤的柴回來,結果我柴是砍到了,可人在山上下不來,好不容易下來了,柴又散了,被路過的副師長司機嘲笑了一番,等他走了我沒忍住就在那里坐著哭,覺得自己挺沒用的……” 張建靜靜地聽著。 不知道為何,莊嚴說話的語調不緊不慢,但字字句句里都有一種能夠滲透人心的魔力。 聽著聽著心情好像放松不少,至少沒有之前那么難受了。 莊嚴見他還是不說話,繼續道:“我哭過最慘的一次,是因為我一個戰友……” 說著,他從地上撿起一個小石頭,朝池塘里一扔。 石子在水面打出幾個水飄才沉入水底。 “記得我跟你說過,我有個戰友和你同名嗎?” 張建忽然想起這事了,自己第一次向莊嚴報告姓名的時候,他是說過這么一句話。 “記得?!?/br> 莊嚴說:“他也叫張建,和你同名同姓,有個外號,叫老迷糊,因為打槍經常打錯靶子,把自己的子彈打到了別人的靶上去,自己打光頭?!?/br> 張建忍不住笑了:“這樣還能去教導隊?” 莊嚴轉過頭來,目光落在張建的臉上。 張建被他看得又低下頭去。 莊嚴說:“他訓練很好,克服打錯靶的習慣就是一個非常優秀的班長。他為了提高四百米障礙的成績,可以在自己的腿上綁沙袋幫一個月,脫了沙袋以為自己會飛,結果一步想要下高低臺,摔進了師醫院里去了?!?/br> 張建忍不住又笑了。 莊嚴口中的這位老戰友太有趣了。 “那他現在在哪?在哪個部隊?” 張建問完,莊嚴又看了他一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現在在烈士陵園里了?!?/br> 張建頓時啞巴了。 莊嚴說:“98年抗洪,我跟他一起在荊州大堤上和洪水拼命,洪峰過了,抗洪幾乎要完結的時候,突然又決堤了,他跟著車去挖土方,挖著挖著突然塌方,一塊大石頭直接將他壓在底下,人救出來我送他去醫院,還沒趕到,在我懷里就走了……” 張建愣了。 他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莊嚴又撿起一顆小石子扔進池塘里。 “你們倆名字一樣,但際遇不一樣。我知道你肯定受了委屈,但你想想,跟他比,你有什么委屈不能吞下去的?有什么坎自己過不去的?” 沉默片刻又道:“其實你這個人我一眼看出來了,心高氣傲,估計你的戰友都不喜歡你,其實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也挺不喜歡你,但你的名字跟我那位犧牲的戰友一樣,所以我才決定教你怎么打槍……” 頓了頓,嘆了口氣。 莊嚴轉身離開,經過張建身旁的時候,指指外面的公路說:“我的車在那里,我在車上等你一分鐘,門開著,你要過來我就帶你回去營區里,今天當什么事都沒發生過,你繼續考核,失敗是要用勝利去洗刷恥辱的,而不是靠眼淚。記住,人生不可能一帆風順,低谷時候抬頭往上看,登頂的時候俯下身謙虛點別囂張,那樣你在軍營里會收獲更多的友誼?!?/br> 說完,大踏步離開,消失在小路盡頭。 回到車上,莊嚴啟動車輛,看了一眼小路,又抬手看了看表。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半分鐘后,張建的身影出現在小路上。 他上了車,低聲對莊嚴說:“謝謝首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