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梁大人一時語塞,臉色青一塊紫一塊得很是難看,最后實在走投無路,哀求的目光投向楚藏。 楚藏走上前,向官稚行了一禮:“陛下,臣以為不妥!” 官稚危險地瞇起眼:“楚大人,你一天要駁朕多少次才肯罷休?” 楚藏仰首,目光銳利如淬毒的箭矢:“陛下,自古以來就沒有逼人臣做內侍的道理?!?/br> 官稚跟他叫板:“內侍都能位極人臣,臣子怎么就不能做內侍了?若沒有這個先例,朕今日開了豈不就有了先例?” “一國之君當仁愛天下,陛下這樣做,預備讓梁大人一家妻兒老小怎么辦?” “是梁大人自己說的,說要有所作為。再說內侍也能升官,更何況梁大人來了就是天子近臣,這是何等風光的事!”官稚沒好氣地說,“怎么,楚大人不會是嫉妒了吧?你要替他?” 聽到這兒,事情似乎是走到了死路,只待官稚一聲令下,自己就會被帶到一個小黑屋里被迫凈身。梁大人連忙跌跌撞撞地爬上前,一個勁地向官稚磕頭:“陛下開恩……陛下開恩,饒臣一條薄命吧……臣上有老下有小,無論如何也不能進宮啊……” 他哭得實在凄慘,擾得官稚頭痛欲裂,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抬手去揉眉心,似是恨鐵不成鋼。 “你就這么不愿做朕的左膀右臂嗎!” 聽這語氣,局勢似乎出現了轉機,梁大人連忙磕磕巴巴地膝行上前:“臣……微臣福薄,實在承不起陛下抬愛……還請,還請陛下另謀能人……” “傷心,真是叫朕傷心……”官稚掩面悲戚,一副痛苦萬分的模樣。 容悅看得分明,那指縫之間流露出的,乃是得逞的笑意。 就這樣,官稚以不想再看見梁大人為由,革除原職,將他調出中都,派去了偏僻的州府。臨走的時候,梁大人還滿面縱淚,感激涕零,皇恩浩蕩四個字喊得比誰都響亮,似乎并沒有意識到整件事有什么不對。 楚藏自然知道官稚是在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先由容悅觀星象,扔出朝廷星盤錯亂的幌子,再借口說病體未愈乃天象所致,在朝廷中胡亂指點一通,弄得雞飛狗跳一團亂。相似的手段屢試不爽,楚藏一黨中已有多位要員被派去任一些無足輕重的閑職。 楚藏孤身一人,已然處于劣勢。 黯然走在回府的路上,月光不知何時落了下來,四下靜悄悄地,沒有風雪沒有鳥鳴,寂靜得仿佛世間只余下自己一個人,無親無友,無兒無女。 夏之秋已經把自己鎖在房中好幾日了,不見人,不說話,也不肯吃東西。楚藏很擔心,日日都去叩門,可她從來不肯應他的話。 旁人都允許進,唯獨除了他。 她好像是生氣了,可楚藏并不知曉其中緣由,私心想著,或許是前些時日四處奔波,陪她的時辰少了,所以才惹得她悶悶不樂。故而這幾日,無論手頭有多忙,他也總是盡可能地早些回來,期待某一日,又能看見她立于府中,沖他恬靜地笑。 然而那扇門,卻始終沒有再向他打開過。 他微微抬起眼眸,靜靜地看著眼前那條幽暗的路,慘白得似是爬滿了月光,遠得沒有盡頭。某一瞬間,夜色停駐在眼睫,他看到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塹。 回到府上,有下人匆匆來報:“大人,今日夫人還是沒有用膳,水也沒有喝一口。再這樣下去,小的擔心……夫人怕是……” 沒有說盡的話里,楚藏比任何人都更明晰。 從庖房中端了一碗養胃的湯,他如往常般耐心地叩響了夏之秋的房門。 仍然沒有人應。 她許是還生著氣,只是這一次,楚藏沒有經過她的同意便擅自推開了門。他想無論如何,今日也得讓她用些飯食,哪怕惹惱了她,能發泄出來也好,心事若不得排遣,總有一日要被憋壞的。只要她能乖乖吃飯喝水,任她如何打罵,他都不會有絲毫怨言。 “我進來了!”楚藏的嘴角噙著笑,從進門的那一刻起便仔細吹著碗里的湯,以便入口時不至于燙著她,“阿夏,今日湯不錯,是你平日里最鐘意的八珍湯,起來嘗一口,好不好?” 然而夏之秋并沒有理會他,她的臉色很差,睜著一雙空洞無神的雙眼,沒有說話,只愣愣地看著屋頂。 近來因朝廷的事忙得焦頭爛額,楚藏一直在思索如何才能挽回頹勢,以至于疏忽了府中事。直到見到夏之秋的這一刻,他才察覺出莫大的異樣來。她的面色憔悴得厲害,放下湯去摸她的額頭。 涼,涼得嚇人。 楚藏一下亂了陣腳,他湊到她面前,用近乎哀求的語氣一遍遍喚她:“阿夏,阿夏……你理理我,和我說一句話好不好……就一句……不,一個字,一個字就夠了……求你了,好不好……” 可是夏之秋宛如一具行尸走rou,一言不發,不吃不喝,甚至看也沒看他一眼,就那么呆呆地、愣愣地望著眼前那片狹小的世界。 楚藏從來沒見過她這樣。上次令他心驚rou跳還是燈青死的時候,一度讓他整晚整晚地寢不安枕,一閉上眼就能看見夏之秋在他懷里撕心裂肺地哭。 那件事過去,算是一次死里逃生。他本以為日后能一路順遂,與她平安無虞地度過此生,可官稚一次又一次的肆意妄為讓他的計謀頻頻受阻,眼見著往后余生離他愈來愈遠,他第一次覺得心煩意亂,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