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是啊,大人!”其余人紛紛替他開口,“東丹大哥向來都是忠心耿耿,從無二心的??!” 不知何時,周子音已然伏身半蹲在了東丹面前,鬼魅一般悄無聲息。忽然,一只手攥緊了東丹的發髻,他的頭被人猛地從地上拽到了半空里。驚恐的情緒尚未褪去,頭上的力道就驟然強勁起來,生生要將人的頭皮撕離,將頭發連根拔起。 “不過是兩個窮山惡水里來的人,竟勞費你們這一番好心思。在你們心里,究竟是我周家要墜了,還是太師府式微了?” 這近在耳畔的棒喝,就像一把利劍直直穿透東丹的耳膜,從內里掏出無窮無盡的虛浮之音來。一語畢,好似天旋地轉,目眩頭暈,眼睛尚能分辨,只是任誰人的聲音,都湮在黃河之水里起起伏伏,觸之不及了。 “兩個無依無靠的外鄉人,也沒三兩個人認識,出了什么事,誰人會知曉?且不說在自家院子里行事,我就是光明正大到旁人眼皮子底下去殺,又有誰敢說我一個不字?”周子音的眼神像鷹隼,冰冷的暗芒在眸子里閃爍,“跟了我也有五年之久,這樣的把戲,難道還要我從頭教你們嗎! 此話一出,駭得眾人頓時以頭搶地,鵪鶉似的瑟縮著。這聽來不是玩笑,周子音以往雖然常發脾氣,但這樣的雷霆大怒,這樣濃烈的怨憤之氣,卻也是真真實實第一次見。 為了這樣一對數面之緣的兄妹,一向盡心盡力的七常居然開始倦怠,甚至合起伙來要唬弄他——好!好!毒瘤不除,心下永無寧日! 周子音站起來,語調不再滿是戾氣,卻平淡地可怕:“跟在我手下五年,可不是好捱的。如今好不容易要守得云開見月明,栽進深淵里可就不值當了。究竟是愿意沉心靜氣為自己考量,還是為了毫不相干的旁人斷送前程,你們自己看著辦?!?/br> 話罷,轉身拂袖而走。偌大的內獄跪著七個人,卻聽不見絲毫聲音。那一張張慘白的臉,豆大的汗,木訥的面容,靜悄悄的,一言未發的,像盤旋著七縷沒有rou身的游魂。 -------------------- 第83章 黑云壓城 ========================= 半下午正是最愜意的時候,沒有瑣事繁雜纏身,院中也沒有旁人來擾。江令橋和容悅兩顆腦袋湊在一起,閑來無事開墾了一小片荒地,預備種些蔬菜瓜果。 “他們要下手了,你這么高興?”容悅將手邊的一把小鋤刀遞給她。 “為什么不高興?”江令橋順手接了過來,在松軟的土地上刨著小坑,“我還怕他什么都不做呢?!?/br> 本來行的就是反間計,周子音若不有所行動,還得耽擱上好幾天,屆時就算他不下手,這邊也是要主動招惹上去的。 這下倒好了,將計就計,各生歡喜。 “周子音的手段我們都是見過的,害人五花八門,一招比一招狠,”容悅抬眼看她,“你會害怕么?” 江令橋悶著頭用小鏟刨土:“見過令人膽寒的山頂,又怎么會畏懼半山腰呢?” “倒是你,”她忽然抬起頭,眸子里多了分幸災樂禍的意味,“你說你凡胎rou/體,也不會法術,若是真被綁在刑架上,能逃得出來嗎?” 容悅:“……” 江令橋湊到他面前,撲閃著眼睛看他,臉上滿是興奮:“你會死嗎?” 容悅:“……” 江令橋拍拍他的肩膀,笑著退了回去:“放心,我怎么舍得讓你死呢?我會救你的?!?/br> 言語套在情怯的殼子里,蒙上晦澀的笑,呈出來的是尊完美的假象,其中幾分實幾分虛,自己也看不清了。 容悅不知聽出了幾分,笑了一聲,鄭重地點頭:“好?!?/br> 一個多時辰過去,這場心血來潮的農忙也隨著最后一株瓜秧栽完而宣告結束。江令橋拍拍手上沾染的土,總算是能站起來了。 “話說這地上的就是比水里的好種,看得見摸得著?!苯顦蚧叵肫鹛以创宀逖淼哪且惶?,還忍不住心神戰栗,忙搖了搖頭,將挫敗的回憶從頭腦里趕出去。 容悅拍著手上的塵泥,扭頭看她,看了便笑——他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怎么退而求其次了?七月下旬是晚稻的時令,不想著去收服它們,一雪前恥了?” “不了不了不了……”江令橋定定地看著面前殷實的菜園子,很實在地連連擺手,“還是盛在碗里現成的米飯比較討人喜歡?!?/br> 容悅帶著笑轉過身,幾步跨去另一邊提了木桶和葫蘆瓢。今日撒了青菜種,移栽了幾株瓜苗菜秧,正是渴水的時候,澆上些水,它們也好涼快松泛些。 “這里這里……這兒來點水,都快干了……” 江令橋舉著一節滿是綠葉的枝椏遮陽,蹲在田壟一側指點江山,容悅半弓著身站在另一側,端著葫蘆瓢指哪打哪。 “還有這兒……” “那里那里……” “別那么小氣嘛,多澆點!” “對對對,就是這樣!” 紛紅駭綠,滿院香徑,依托著暖陽花木,墻根邊的一壟菜園,像是從石縫里開出的方外之地。一卷風貼著發鬢撫過,高低上下的兩個身影沒入花墻之下,隱在白云黑土之中,頗帶了些四時田園的雜興。 “容悅——”一聲呼喊驟然亂入,正忙活著澆水的二人抬起頭來,循聲望向門洞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