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沒怎么??!我好得很??!”江令橋笑笑,“該插秧了吧——” 就是這種笑!容悅臉上一僵,總覺得好像有什么紙被火灼出一個洞來。 江令橋抬眼看了看天色——星月皎潔,明河在天。心中大抵是覺得合適了,站起身,信步走向水田,瞑目開始凝氣結印。 法印出世,溢彩漫爛。那明艷的華光,那靈力旋動翻涌出的拂面細風,昭示著白云黃鶴道人家,一琴一劍一杯茶[2]。 法印動,綺麗生,靈力惠及的每一寸水田,皆落下瑩瑩之光,恍若星河漫地曳游。秧苗受了靈力催發,及地而走,爭先逐后地涌入水田之中,自己將自己栽進潮濕柔潤的泥土里。霎時間,千軍萬馬列陣排兵,奔襲千里,浩浩湯湯。未消多時,秧苗殆盡,遠遠栽到視線探及不盡的無垠之外去。 靈力收,法印散,繁華歇,暗夜重新普照大地。 白日里累死累活六七個時辰,如今一番法術輪轉,不過半柱香,就齊刷刷干好了不知要費多少時日的活,容悅面上欣慰一笑,卻又不禁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他這小半生皆是在天宮之上,幾乎都在同法術打交道,此番來了凡界,驀然有了涸轍之鮒的困窘。那些曾經信手拈來的法訣,靈氣氤氳的血脈筋骨,已經沉寂了太久,恍若是前世故往的經歷,都快忘記運功凝氣是什么滋味了。 江令橋回身時,注意到了他這副思索的模樣。她蹝步過來,雙手背在身后,探著頭去看他,臉上帶著一絲不易覺察到的得意和玩味,眨了眨眼—— “想學法術嗎?求我啊,我教你??!” 容悅的目光移向她,仰首望著那雙深如秋水的墨色眸子,許久,忽的笑了。 “你笑什么?” 江令橋的眉毛蹙成秀氣的一團,不知他笑中何意——莫非不是救人的法術都一概不入法眼?他生來就是神仙,法術于他而言不過是家常便飯,端著神仙的架子來求她,又算不得丟人不是?不過倒也真是沉得住氣啊,這么久居然一次法術都沒見他用過。 “我才不學這種勞心勞神的東西!活了小半輩子,學醫都尚且沒學明白,哪有精力去學旁的東西!” “若是人力不可及的東西呢?” “這不是有你在嗎?” “……” 呵,裝凡人裝得還挺滴水不漏,有模有樣! 江令橋定定神,繼續拷問:“……那若是有人要殺你呢?” “有些拳腳功夫,夠用了?!?/br> “那要是來者高強,或是人數眾多呢?”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若是逃不過,這不是還有你嘛!” 江令橋覺得自己像條市集上剛買來的鮮魚,可油炸可清蒸可醋溜,容悅要是有閑情雅致,還能抽空燉個魚頭豆腐湯。 她默默后撤了一步:“可別賴上我,我消受不起?!?/br> “別呀!”容悅站起身,上前一步,“虔州一行,又費銀子又心力,我那好不容易有點氣色的錢袋子又癟了,如今是身無長物兩袖清風。你之前說了要管我酒飯管我食宿的,可不能人用完了就拍拍屁股走了的,世上沒有這么流氓的道理!” 桃源村夜里有沒有鬼魂夜游江令橋不曉得,不過面前倒是活生生立著一個討債鬼,要把她吃干抹盡,還不吐骨頭。她連連后退,然而每撤一步,容悅就向前逼近一步,不給她留半分空余。 “行行行行行——”江令橋連連擺手作止,這廂方才停下來,“看在今晚月色正好的份上,我便大發慈悲留你在身邊,日后有我一口rou吃,就有你一個盤子洗!” 她笑一笑,裝作很有義氣的模樣拍了拍容悅肩膀,容悅仰頭一看,天上那輪明月隱匿在層層濃云之中,早就不問世事了…… 方才的話沒問盡興,某一刻,江令橋突發奇想,興奮地看著他,兩眼放光:“那若是我要殺你呢?” 容悅臉一黑,半晌,反問了一句:“你會嗎?” 江令橋羞怯一笑:“可不好說?!?/br> 兩人第一次見面……不對,如今算來該是第二面了。那晚她刺殺韋義時同他打過一架,老實說,他武功很高,若是赤手空拳,倒不一定有把握勝過他?,F下氣氛微妙至此,要不要打上一架找點樂子? 算了算了,他不用法術,自己也不稀得勝之不武,打起來還畏手畏腳的,不痛快。 江令橋眼睛眨了眨,又同他詭辯起來。 “那若是你因為打家劫舍被下了獄,獄卒拿比槐序還粗的鞭子抽你呢?很疼,抽一下皮開rou綻,吱哇亂叫的那種?” 容悅:“……” “若是你與婦人通jian,被他相公捉到了,他兩眼冒火,喊來合族的人,舉著刀,扛著鋤頭,提著叉戟要來取你狗命呢?” 江令橋抱肘,目光如炬,一副幫理不幫親的模樣。 容悅:“……” “若是你破衣爛衫,流落街頭,餓得要進豬圈搶飯吃,結果反被豬拱了,撞在籬笆墻,眼冒金星腹里空空,餓得想哭呢?” 容悅終于忍不住了,一把伸出手,毫不留情地把她的頭發揉亂:“你能不能盼我點好?” *** 翌日,琴嫣殿內,峨眉白芽馨香繞梁,孟貴妃和夏之秋相對而坐,一人持著一只茶盅,只不過貴妃醉翁之意不在酒,半抿半嘗,笑盈盈地打量著面前的女子,而那女子卻恭謙慎微,只敢小心翼翼地看著手里的茶,不敢四下多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