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jiejie!” 女童顯然還認得她,眼里冒著驚喜的光,脆生生的嗓音不改,頭發仍那樣短,卻無絲毫光澤可言,世間再沒有人給她編辮子,便那般耷拉著,枯朽著,像是秋去冬來,兩重嚴打之下的白草。 “你怎么在這兒?” 話剛出口,江令橋就知有些失言了。 女孩愣了一下,道:“我……我向來就在這里啊……” 徐斯牟見狀,疑惑地插了句:“美人兒,你們認識?” 江令橋:“有過幾面之緣?!?/br> 短短幾個字,聽得女孩開心起來,她雀躍著,卻咧不開笑意,她的嘴唇實在干裂得厲害,讓人想起那久不見甘霖的龜裂大地,一撕扯,血就會汩汩地冒出來。 “jiejie,你怎么在這兒?”她欣喜問。 很明顯,兩人口中的“這兒”,卻不是同一個指向。 近在咫尺,遠若兩重天。 “我……”江令橋看了看身上妖冶的衣妝,又看了看身旁禍首徐斯牟,一時不知該如何應答。 “你身上怎么這么多傷?”江令橋的目光落在女孩身上,數日不見,她rou眼可辨地更黑了,更瘦了,身上多有淤青,更有流血化膿的創口,招引著幾只黑色飛蠅。 “我也不知道,它自己就變成這樣了?!迸⒖粗约菏莨轻揍镜母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天氣悶熱,圖涼快把袖子挽了起來,現在一說,又忙捋了下去。 江令橋不怎么會主動出手幫人,但一向有恩必報,至今仍顧念著當日那半個饅頭。 “大人,”江令橋對身側徐斯牟道,“可否把這個小姑娘收留到內城,給口吃的,尋個大夫診治診治?” “小事一樁!”徐斯牟拍著胸脯一口應下,“給下頭傳句話的事,來人吶——” “多謝?!苯顦蛘嬲\一笑。 難得一見美人展顏,徐斯牟心中一喜,捉住她那雙纖纖玉手,在手里不住摩挲撫摸。 女童年紀不大,看著此情此景,似乎并不太清楚,但那欲言又止的模樣,又讓人覺得她似乎看懂了其中幾分意味。 “你別怕,”江令橋俯身攬住她的肩,對她一字一句認真道,“跟著他們走,他們會給你找大夫,給你上藥,你很快會有很多好吃的,不會再餓肚子了?!?/br> 女孩茫然地聽著,茫然地點點頭。彼時來了幾個兵將,她理了理衣裝,便聽話乖乖跟在他們身后一同去了。 “jiejie——”她忽然停下,轉頭對江令橋道,“你沒再餓肚子了吧?” 江令橋怔了一下,猶記得她捧著半個白花花的饅頭過來,像是捧著一顆沉甸甸的心,她不知道眼前這個冷若冰霜的jiejie就是十幾天不進食也不會怎樣,只知道,自她伸手攙了她娘親的那一刻,一整天都沒吃過東西,她應該會餓的。 江令橋頓了頓,對她淡淡一笑:“去吧……” 月色深切,忙碌了一天,四下回望,仍是任重道遠。容悅揩了揩額上的汗,直起身,扯下戴了一天的絹布,頓時覺得空氣都清新香甜了不少。 先前徐斯牟賑災不肯給精米,拿霉米應付,霉米沒了,最后干脆用水糊弄人。今日一番看下來,很多人都還深受霉米的毒害,發熱,腹痛,惡心,嘔吐不止,便想著明日先在粥水里換上解毒的方子,緩了眼前之苦最為緊要。 收拾停當,容悅便打道回府。而走過街穿過巷,路過一個角落時卻敏銳地嗅到一陣不大的酒氣,再接著,便是三兩閑言碎語。 “在內城當值多快活,干嘛非要拉我來做這苦差!” “一天累得腰酸背痛,這口子酒可想死老子了——” “背了一整天的死人,指不定沾染上了些什么,你說來前也沒人說要干這晦氣事??!明天我可不去,就說我病了,身子實在虛,去不得了,各位兄弟們可得幫我打打掩護,哈哈哈哈——” 而后便是一陣哄笑聲—— “哈哈哈,身子虛?嫂子可不信吧?” “還說呢!這家伙每次撒尿都丈二遠,就是嫂子信了,我都不信!哈哈哈——” 之后就是一陣牢sao—— “要我說,我也不稀得去,還是這里舒服,有事無事喝喝小酒,明日我也告假,爺不去了!” “就是,你說咱們一群正兒八經的官差,何必聽他一個商販的指使,有錢又如何?還不是得賣女兒來過過官癮?” 一人嘁道:“得虧生了個有點姿色的閨女,這要是個歪瓜裂棗,徐大人眼皮子都懶得抬一下!” 當然也有人怯怯懦懦地插了一句:“咱們這樣說不太好吧?江姑娘可是徐大人的心頭好,要是被知道了,可不得惹大麻煩……” 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暴脾氣的給打斷了:“老子就看不慣你那指甲大點的小膽!聽到又如何?那女的想做大房,能得逞?一天天連個好臉色都不給,不知道什么時候就給一腳踹了!就這你還怕?我看過不了幾天就撲騰不起來了!” “就是!”一人應和道,“他要是當真受重視,能就給他指派這幾個人?能塞牙縫的糧食都不給?別杞人憂天了,天塌不下來!” “都別說了!” 良久,一個貌似頭頭的人厲聲喝道:“看看你們那個慫樣!就這?這就累著了?好意思說自己是男人么?上頭人不管,難道城外就不是人了?你們難道不想看到虔州回到昔日的樣子么?好不容易來了個愿意管的,你們還一個個滿肚子牢sao,不就是干點活!在衙門做狗的時候不是蹦跶得挺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