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難民暴起,血海翻騰,人潮洶涌,兵甲突襲。順流而下易,逆流而退難,光亮與晦暗相交織,刀尖與鐵刃筑起觸目驚心的明暗交界線。場面喧雜,人聲鼎沸,兵將向外城長驅直入,徐斯牟被推搡著踉踉蹌蹌往內城逃竄。 若不是那天陽光晴好,風輕云淡,怕真要錯以為這不過是一個簡簡單單的日子?;爻侵繁榈丶?,人潮如水,好似兵荒馬亂的年歲,舉城遷徙亡命,獨他一人與奔波的洪流背道而馳。 內城外城,近在咫尺,偏偏是這一線之隔,阻出一道紅塵路。 路的這畔,是紛亂桎梏,人流擁堵,沖涌向后。路的那畔,有美一人,紅塵回望,美目盼兮。 她遙遙地看過來,眼波中流轉的盡是擔憂和關切。 兩人目光交錯,宛如天河兩端,極盡情濃哀切的有情人。 徐斯牟憤懣的心情突然輕快起來。 -------------------- 徐斯牟:這該死的宿命感,自我攻略ing… 第37章 轉盼流光 ========================= 馮落寒鮮少待在房間里,尤其是白日,除了必要時候。 她常獨坐于正堂樓閣之上,闌干前置了一張坐榻與長案,其間或有花草,這便是悲臺主人俯瞰整個人間的地方。 這幾日倒多了件不同尋常的東西——馮落寒常常對著那件金奢華美的外袍發呆,每日都寸寸審度精心打理。 沒錯,從官稚身上扒下來的。 當他洋洋得意撩開衣衫去拿那兩大把銀票時,馮落寒敏銳的目光便注意到,那衣襟內側以金縷堆砌出的幽竹紋。 太多,太雜,除了叫人一眼注意到,全然沒有花中君子的風骨。一株又一株堆疊,還以金絲穿繡,毫無美感與風韻,也只有這樣滿身銅臭氣的公子哥干得出來。 她的手輕撫過每一寸幽竹的紋樣——只可惜,有錢人的記性大多不怎么好,既然金銀可以買來世間任何有市有價的東西,那么對于這些唾手可得的東西,他們便不會付以任何珍視和感情。 “馮mama——”秦嬈珎打著扇,一路聘聘裊裊地走了過來。 “查得如何?”馮落寒的指尖掠過金色幽竹的最后一根絲線,戀戀不舍地垂落下來,“有消息了嗎?” “喏——”秦嬈珎從抹胸里拿出一張折得四四方方的紙。 她接過,打開一看,紙上沒什么多余的話,只簡簡單單落著三個字。 “羅綺齋……” 馮落寒反復呢喃著,抬眼看向秦嬈珎,“是當歸街上的那家繡坊么?” “正是?!?/br> 她合起信箋,心中不知是沉重還是松快:“看來,有必要去探探了……” “馮mama……”秦嬈珎捻著頭發在指尖把玩,“怎么突然對一件衣裳的來歷感興趣了?” 馮落寒頓了頓,莞爾一笑:“花紋雋永,繡工也不錯,是時候該給姑娘們添些新東西了?!?/br> *** 夜色如晦,徐斯牟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便披上衣,走出驛館。 賑災這種事果然不是人干的,簡簡單單下個旨將他委派過來,錢財卻石沉大海,杳無音信,想來定是被押送的官員昧下了。 該死,肥差不肯給,給了這么個破差事! 他低聲咒罵著,一腳踢飛了腳邊一顆礙眼的石頭。 皇帝鮮少過問朝政,是好事,底下攪翻了天他也不會知道。只是這個楚藏實在礙眼,自被封國師,委以重任以來,總是明里暗里找茬,一刻也不消停。徐斯牟實在不明白,楚藏既已身居高位,每年老老實實坐著收銀子不好么?當朝皇帝都懶得管的事他非要插手,擾飛多少錢財,真是多管閑事! 不過任他心氣再高,也攪不出什么大風浪,雖然貴為國師,但入朝也不過寥寥幾年。如今廟堂三分,賈、丁二師與程、余、趙三公為首的二師三公黨最大,國師黨最為貧弱,左右搖擺一派居中??v使楚藏年少成名,入朝三年也才剛剛及冠,根基薄弱,怎敵得過德高望重多年的老臣? 可笑,可笑至極!莫說楚藏手里沒有他們貪墨的證據,就算是被他找到了,也有的是辦法讓他吐出來。 虔州的夜里實在冷清死寂,還愛吹陰風,現下便送來一陣寒風,冷得徐斯牟一陣齜牙咧嘴,他緊了緊身上的衣物,加快了腳程。 底下這群人算是沒有白養,知道驛館不是人住的,便偷偷替他備了一處宅院,還有紅袖添香。只是差事辦得實在馬馬虎虎,那一個兩個樣貌寡淡,及不上那朵驚鴻一見的牡丹花萬中之一,叫人索然無味。 還有三條街…… 兩條街…… 再過一條街就到了…… 徐斯牟正欲抬腳,這時忽然聽聞一陣若有若無的呻/吟,側耳細聽,似乎是位年輕女子的聲音。 他忙撤回腳,四處張望一番,果不其然,目光所及的路旁,垂坐著一位身著水紅色衫裙的女子,似是崴了腳。 正是那朵日思夜想的牡丹花! 正值夜黑風高,鋪子都關了門,四下也無人,徐斯牟大喜,撩起肥大的衣袍就奔了過去。 “姑娘,可需要襄助???”他蹲下身,色瞇瞇地諂笑著。 江令橋停下揉腳的動作,抬眼一看來人,眼圈登時就微微泛了紅。 “徐大人……” 清亮的淚光在秋瞳里打著轉,真真是我見猶憐,看得徐斯牟心都要碎了,連聲哄著:“美人兒,我的心肝兒……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