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老板一番陳詞慷慨激昂,末了還十分狗腿地添了句:“姑娘,此物與你極配??!” 江令橋蹙著眉頭將玉玨擱了回去,撇撇嘴道:“花里胡哨,沒需要,用不著?!?/br> 老板見狀不妙,又忙趕來做容悅的生意,侃侃而談道:“公子手中之物雖不起眼,卻是我們虔州本地獨有的護身符,曾受三清山上三清宮內三位尊神開光加持過,有此靈符,必能護佑所戴之人出行無虞,無災無難??!” 他小心翼翼地問道:“公子,來兩個?” 容悅卻也將護身符放了回去,義正辭嚴道:“君子不立危墻之下,只有性命有危之人才需要護身符來避難除邪,我們這等活蹦亂跳的平安人哪里用得上這個?老板,你這可就德行有虧了??!怎么能為了生意隨便咒人呢!” 江令橋點頭稱是,嘴角卻在憋著笑。 “這東西,我們不買也罷,走!”說罷,容悅便拉著江令橋的手大步離去,只留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老板在原地搔首:“這兩人怎么回事?這么會挑刺……” 向前百八十步,景色更加開闊,二人身游其中,穿過賣燈的,瞥見賣酥糖的,走過販字畫的,又見吆喝文房四寶的,掠過裁衣的,又聞膳食香。江令橋給容悅貼上假胡子,笑得直不起腰來;容悅善解人意地要給四景配個劍鞘,四景直追著要打他;江令橋瀟灑地給容悅選了身十分老氣的外袍,容悅也毫不客氣地把七環八釵全數累在她發髻上,末了還不忘簪上朵艷得夸張的紅牡丹。賣吃的、賣喝的、賣穿的、賣用的簇擁環繞,齊聚一堂,人活一輩子,所有的吃穿用度、玩樂品賞大抵都一眼看得盡,好似一條街走下來,倥傯的一生便如流水般靜逝而過了。 虔州內城富人多,車馬也多,容悅和江令橋在其間一內一外地走著。忽地傳來一陣sao亂,引得行人與攤販紛紛側目,只見一馬疾馳而來,橫沖直撞,似乎是受了驚,引頸低吼,奮蹄長嘶,容悅下意識把江令橋拉至內道,免得受其誤傷。 順著容悅的手勁,江令橋趔趄了一下,徑直跌入他懷里,容悅不自覺去攬她的腰,想穩住她的步子。這本沒什么,只是在這混亂之中,女子驀然伸手環住了他,頭枕在他胸口上,身子因驚懼而微微起伏。 她靠過來的那一刻,容悅的心驟然停了半拍—— 她……是在害怕么…… 他見過她冰冷疏離的模樣,沉默淡然的模樣,驕矜沉思的模樣,卻很少有這樣脆弱害怕的時候。一別十年,她在那樣一個修羅場里,寂寥無人時,是仰首望月,還是垂眸長坐,才得以捱過數千個漫漫長夜? 女子的頭抵在他的胸膛,發間有好聞的梔子花香。在車水馬龍、四下嘈雜的亂場中,容悅下意識抬起手,一下一下地拍著她的背,像是在哄一只受了驚的小獸。 江令橋的目光原本落在那失控的馬匹上,這一刻忽而轉過頭來,像是對他這一舉動毫無預料,仰首愣愣地看著他。她的眸子里有薄薄的濕意,亮晶晶的,如春澗幼鹿般清澈朗潤。 每次她凝望過來時,總是極認真純然,似乎沒有旁的東西,眼里心里只有他一個人。四下紛亂依舊,喧嘩依舊,他們就這樣隱沒在塵世里,空氣里卻似乎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容悅的喉結滾了滾,無聲地咽了口干沫。 忽然,江令橋一把推開他,笑得眉目如畫:“哈哈哈——你上當了!” 聞言,容悅這才反應過來——街市上馬匹橫沖直撞本就是小場面,哪里嚇得住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江令橋,她心里還惦記著方才客棧里的仇。 “這不算!” “怎么不算?”江令橋走近了些,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梨渦清淺。 容悅不看她,把臉側向一邊,囁嚅道:“就是不算……” “哦,那好吧!”她抿嘴輕笑著點了點頭,眼神卻慢慢被不遠處吸引,連忙拍了拍他,道,“誒?那里有家水粉鋪!” 容悅循聲望去,果然看到一家香粉鋪子,店前高懸著“凝露坊”的匾額,店中女客如織,門庭若市。 “走,”江令橋牽起他的手,“陪我去看看?!?/br> 此時的她笑靨如花,一掃平素殺手的沉郁,像個普普通通春閨里無憂的女子,一手拉著容悅,一手挽起裙袂,欣然踏過面前的石階走入店中。 胭脂水粉向來滲透人間各處,在這兵將駐守的四方圍城里,富庶云集,脂粉鋪子的生意興隆順暢。進鋪一瞧,滿目琳瑯,入眼是斑斕五彩,銅黛、胭脂、妝粉、花鈿、口脂、石黛、鉛華……凡是能夠想到的,皆舉目可見。 江令橋這邊看看,那里瞧瞧,難得有興致,還不忘回頭向容悅招招手,喊他一同過來。 “你會描眉嗎?” 她站在螺子黛前,有些殷切地看著他。 -------------------- 作者這章沒什么話說。 第34章 無往不利 ========================= 容悅沒畫過眉,更別說為女子描眉了,可江令橋的目光滿懷殷切地落過來時,有那么一刻,他不想辜負她。 鐐銬鎖住了她的雙足,晨昏掩住了她的眸子,但幽長的黑暗中,他希望能看到僅有的天光里,她的靈魂能在囚車上起舞。 鋪內多設明鏡,兩人所處的位置算是鋪子里少有的余地。午后的辰光瀉入廳堂,鏡面映照,四處皆是斑駁的光影。兩人盤坐在一方案前,容悅手持眉黛,極認真地去描摹她恬淡的彎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