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爹……爹……”好不容易有了說話的空隙,陳新材也顧不得身上的劇痛,一邊掙扎著起身,一邊忙不迭地就要道出實情。 “那每日一碗心頭血,助您夙愿得償的,根本不是他陳晚材,而是我的血??!” 短短一句話,聽得陳晚材頭涔涔汗淋淋,哪怕事實擺在了眼前,卻還忍不住胡攪蠻纏—— “你胡說八道!” 陳新材壓根不理睬他,在陳大人面前顫顫巍巍哭訴著:“父親夙愿成真,兒子自是欣慰……可從始至終,整件事全是我一心cao辦……容先生是我請來的,用的也是我的心頭血,兒子所求所愿,不過是父親您的安康順遂……如今!卻被無恥之徒鉆了空,陳晚材他撒了個彌天大謊,他在欺騙您??!” 陳大人聞聲一動,陳晚材察了眼色,也撲通一聲跪在他膝前,眼淚說來就來:“爹……我……我對您的孝心……天地可鑒……” 最后這聲哭腔悠揚婉轉,容悅佩服得五體投地,甚至有偷師的心思,正咿咿呀呀揣摩學習,忽有一只寒涼的手越過道袍的博袖,握住了他的掌心。還沒來得及回頭,便聽見江令橋低聲道—— “別出聲,我們走!” 話音剛落,一股清寒的力量拉著他轉身出了門,容悅還沒反應過來,便被拽著凌空飛向高處。 迎面的風輕柔似云,拂亂了女子的額前發。一瞬間,銀光剝落,道袍蛻盡,化為了一身水藍色衫裙。 徐徐停于對面的房檐之上,江令橋問他:“這個位置景致如何?” 容悅環視一周,方圓眾多宅院,獨陳家恢宏高秀,而陳家高屋林立,又獨此處最高闊。坐于屋脊,遠眺是人間錦繡,俯瞰則是陳家一覽無余的好戲。 “這么明目張膽,不怕被發現么?” 剛說完,江令橋抬手結了個詭譎的法印,而后四方天空之下,很快升騰起一道泛著月白之色的結界,將屋翎之下的陳家攏成了個小小的圍城。 “如此,他們便如籠中困獸,我們看得見他們,他們卻看不見我們?!?/br> 抽脫于事外,百尺之內隔岸觀火,這須臾數年,她都是這么過得么?容悅的眼睫垂下,不再去想,扭頭去看陳家后事如何。 “父親!” “父親——” 陳新材和陳晚材兩人,一個伏在陳老爺子膝前,一個癱在地上艱難地掙扎著,哭得此起彼伏,聲淚俱下。 “是我千辛萬苦尋來高人,是我的血助您心愿得成的啊……” “你好大的面子??!容先生明明是站在我這邊的,況且滴血之法也是我的功勞,怎么如今都被你搶了去!” “你還好意思說,你個不擇手段的小人!受不了取血之苦,便叫人綁了我軟禁在地牢中,用我的血去討你的面子,你不得好死!” “你你你……小肚雞腸!我全心全意都是為了父親,你卻如此斤斤計較!” “爹——”陳晚材懶得再與陳晚材多費口舌,緊緊攥著陳大人的一撇衣角,眼淚撲簌簌地落,“爹要為孩兒做主??!孩兒做的您是看得見的啊……” “爹——”陳晚材也更緊湊地往上靠了靠,涕泗橫流道,“爹,孩兒才是那個真正為您考量的啊……孩兒的功勞豈能被磨滅……” “夠了!”陳大人被吵得心煩氣躁,連聲怒吼道,“夠了!別哭了!” 然而話音剛落,他立時覺察出了異樣,當下驚得一時失語。 若說前兩個字聲如洪鐘,腹有乾坤,那么后半句可謂是堤潰蟻xue,頃刻間崩塌萬里。他的聲音以驚人的速度蒼老了下去。一句話作罷,仿佛掏空了他全身的氣力,很快捶胸猛咳了起來。 而那蜷起的指節,正同樣心驚rou跳地衰老著,年輕的rou/體失了康健的底色,生出數不盡的丑陋斑點,那是老朽之人才有的印記! 陳大人身后直冒冷汗,哆哆嗦嗦地去拾那寬闊氣派的銅鑒,它曾經照見過他年華重現的光彩,如今也無比清晰地映出了他粗陋衰老的面龐,扭曲的皺紋如蛆蟲般向上延伸,吞噬著他殘存的年歲,長生大計一瞬間潰敗于無,青春風華碎成了黃粱一夢。 “不……不……不可能……” 陳大人的下頜顫抖著,手里如握一團炙火,驚叫一聲將銅鑒扔了出去。 陳新材和陳晚材被駭了一跳,這才回過神來去看自己的父親。 “啊——” 兩人不約而同地嚇出一尺外,幾十年的光景若老老實實蹉跎在那幾十年里,倒見怪不怪,可若是rou眼瞧見了日升月落的瞬息變換,恐懼自然如蔓草肆意叢生。 “容先生……容先生!” 陳大人驚懼無依,這才想起容悅來,可抬頭一看,屋內哪里有人!連同那個小道徒,兩人不知何時早沒了蹤跡。至此大夢初醒,恨得陳舒康牙根都要嚼碎了。 “人呢!人呢!咳……咳咳……”他一拳捶在案桌上,卻捶得心肝脾肺腎都要生生咳穿。 “我……爹……” 陳新材啞然,方才還聲嘶力竭,這時候卻一句話也擠不出來了。 倒是陳晚材腦子靈活些,立時反譏道:“是大哥!那兩個神棍怕是早就被他收買了,焉知他是什么心思!” “你……你……”陳新材氣結,“你胡說八道!什么獻血之法,聞所未聞!你敢說不是你用來戕害手足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