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他負手而立,目光望向西廳,神色中漫起一絲陰戾。 *** 夏之秋疾疾沿途返還,離西廳尚有百十步,便聽到一陣婉轉清亮的月琴聲,繞梁不絕,而后又見到燈青急急奔來。 “小姐——”燈青忙上前接下她手中的大捆花枝,攏于自己懷間,有些愧疚道,“那些官眷真是好大的麻煩……我本想著放下東西就去尋你,她們卻非要我每個案幾都擺上,這才耽誤了時間?!?/br> 夏之秋笑笑,眼神望向不遠處的西廳,道:“那兒現下干嘛呢?” 燈青撇撇嘴:“宋家小姐月琴彈得好,正嘩眾取寵呢!” 夏之秋一雙眸子睜得圓圓的,由衷稱贊道:“行啊,現在成語已經信手拈來啦!” “小姐啊……”燈青嘆了口氣,“宋小姐向來與你不對付,只怕一會兒又要來為難你了,這么多年我看著都累……” “算了……”夏之秋拍了拍燈青的肩膀,然后抬步跨上西廳的石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 西廳上、西廳外之間仿佛隔了一面薄皮墻,廳外恣意桃源,廳內人間逢迎。歡聲笑語和席間的贊嘆巨浪般涌來,悶得人周身一緊,口鼻滯澀。 “宋小姐果然名門閨秀,一曲動天下??!” “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 有人眼尖,一把逮住了正欲溜回角落的夏之秋。 “夏姑娘回來了!” 一語出,夏之秋愣,而后眾人回首,群聲起。 “夏姑娘回來了喲!” “夏姑娘回來了呀!” “夏姑娘回來了哈!” “夏姑娘回來了嘿!” 頭腦遲鈍的人還在回頭看,稍靈活的打上了招呼,高明的已經開始挑事了。 “聽說夏姑娘的琴藝天下一絕,不知今日可有幸一睹風采?” 眾人恍然,臉上泛著興奮的紅光:“是啊是??!我還聽聞夏姑娘菩薩心腸,時常給東樂街的窮苦人施粥,想來是人品貴重的,應當不會吝惜琴技吧?” 夏之秋立于原地,笑意凝在臉上,一時不知應該是去是留——人群中暗流涌動,座前宋景玉猶抱月琴半掩面,露出的半張臉滿是挑釁的神色。 平心而論,宋景玉的琴藝確實出挑,但總缺了些什么,樂理講究人器合一,一旦有了嫌隙,便無法登峰造極。此番不管是應是拒,都不是良策。應下的話,不論勝敗都是與宋景玉過不去;強拒又少不了被一眾說嘴。怎么樣,這都是道跨不過的坎了。 燈青適時跳出來,作耳語狀,聲音卻正正好能鉆進每個人的耳朵:“小姐,我們出來匆忙,沒帶琴啊……” 宋景玉更加適時地添出來:“無妨,我帶了,今日暫且借你一用?!?/br> “……” 一個彈月琴的人干嘛隨身帶七弦??! “我……”夏之秋真不知該不該道謝。 正這時,一內侍匆匆而來,額上沁了層薄汗,看樣子是一陣小跑過來的。 “誒?”一夫人踱步上前,“張內侍不在東廳伺候陛下,怎來了這兒?” 內侍揩了揩額頭上的汗,正襟道:“貴妃娘娘請夏姑娘前去敘敘舊?!?/br> 眾人看向夏之秋。 “好……”夏之秋如見曙光,“好!有勞內侍大人了!” 雖說貴妃娘娘是夏家遠房表親的女兒,但家族旁支盤根錯節,要想一一理清著實有些困難。所以雖有血脈親緣,但大抵上還是個陌路人。不過這貴妃娘娘倒是不認生,族里也就這么個跟她年紀相仿的姑娘,心血來潮時便召她進宮談天飲茶。 可是于夏之秋而言卻全然不同,圣寵如日中天的孟卷舒畢竟不是身邊自小長大的血親,而是天子身側的貴妃娘娘,該有的禮數和分寸還得把握著。故而見了這么多次,也不是足以談笑風生的故人。在她宮中坐著,也多以拘謹為上。 然而此情此景,與其困在這兒,倒還不如去貴妃宮里喝喝茶。 “走!”夏之秋拉了燈青的手,竊喜著穿過脂粉氣嗆鼻的人堆。 -------------------- 第23章 霧里看花 ========================= “福安當……” 馮落寒喃喃地讀著這三個字,一遍又一遍。天色尚早,蒙蒙亮,沿街的鋪子也都將醒未醒,打著晨曦的瞌睡?;宜{的天際,月印淡淡的,數十年如一日地凝望著遙不可及的另一畔天空,那輪氤氳云層的朝陽。 一改往日高揚的發髻,瑰麗的衣袍,今日的馮落寒衣著打扮樸素了很多。褪盡鉛華的裝點,靜坐在人間里,她不再是掌管悲臺的不良使,而只是個尋常人家的女兒。 質鋪還未開張,馮落寒席地坐在門前的石階上,兩手托腮,出神地仰望著天邊新日,和將逝未逝的殘月。 縱然手握悲臺這樣一個龐大的情報中心,她卻難以得到自己心中真正想追尋的消息。此番周折良多,才艱難地打聽到那禁步的來處。初二看似粗簡木訥,嘴卻嚴實得很,一句也不肯透露。于他而言,這是個再尋常不過的飾物,為什么偏偏對其來處說得這樣模棱兩可,他是想要掩蓋什么,還是真的忘了? 不知過了多久,身后傳來門板拆卸的聲音,馮落寒扭頭回看,質鋪果然開了張,心下掠過一絲喜意,她忙站起身,疾步進了鋪內。 抬眼一看,所幸掌柜在店內,只是睡眼惺忪,打著天大的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