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眉頭緊鎖,解了披風扔給白道,徑直走上殿前。門口的小內侍見是當朝國師,也不敢多加阻攔,乖乖開了門讓他進去。 琴嫣殿中,皇帝正與貴妃你儂我儂,見楚藏來,也不惱,滿面春風地說道:“國師回來了?” 楚藏立定,行過君臣之禮后,道:“才回的中都,這便來向陛下復命了?!?/br> “嗯嗯……好……”皇帝的心思顯然不在他身上,正瞑目專心享用著貴妃喂到嘴邊的吃食。 貴妃瞥了他一眼,笑道:“國師這一路趕來,風塵仆仆,想必也是舟車勞頓了許久,若無事,不如盡早回去歇著吧?” 雖是一副笑模樣,卻不是什么好臉色。 “對啊……”皇帝也附和,“國師日夜cao勞,若把身子累壞就不好了,那可是江山社稷的折損?!?/br> 楚藏輕搖了搖頭:“微臣身子尚可,只是聽聞數日前抵達中都的吏部尚書不幸為人所害,死狀慘烈,兇手是誰暫且不提,官位已然懸空數日,正如國不可一日無君,這官一級蓋一級,下面的人也不可群龍無首……” “誒——”皇帝手一揮,并不在意,“此等小事國師做主便好,不必特地來過問朕,朕相信你的決斷?!?/br> 這幾年來皇帝總是如此,不似從前那般上心朝政了,視朝月不再三,大臣罕得進見。整日只知流連香枕軟榻。然而對后宮如此上心,年逾知天命仍無子嗣,妃嬪的肚子一個靜似一個,九五之尊的權勢榮寵享有了,天子的職責卻一樣都未盡到。 楚藏的頭有些隱隱作痛,他撩袍跪下,向皇帝莊重稽首:“陛下乃一國之君,有統攬政務之責,若將朝事罷手于臣子,難免引來文人口誅筆伐。微臣的名聲為敝履,棄之無謂,可陛下不同,您是九五至尊,是江山之主,唯有陛下才能撐起黎民百姓的生計……” “誰?”話音還未落,皇帝便跳腳怒喝,“誰敢搬弄國師的是非,朕砍了他!” “陛下!”楚藏的聲音高了幾分,“無人在背后議論臣!只是國事緊要,陛下需得上心些才好,否則天下人又能依附于誰呢……” “怎么——”貴妃插話進來,“國師言下之意是天子血脈就不重要,可以拋棄不論么?” “臣非此意,皇嗣固然重要,但也不可失了偏頗。娘娘深明大義,心中定然有分寸?!?/br> “呵!這話說得陰陽怪氣,旁人不知,怕是要以為國師責怪本宮紅顏禍水?” 她的話里分明存著刁難,楚藏對上她的目光,不留情面道:“月前江南一帶水患頻發,臣奉旨前去治水,遠離朝堂數十日,娘娘作為陛下枕邊人,難道不該以社稷為先,規勸陛下多關心朝政么?” “哦?”貴妃冷笑一聲,“國師是在教本宮如何為妃,教陛下如何做皇帝么?” “娘娘何出此言?微臣自認忠于寧國,忠于陛下,從無半分肖想。此去江南,水患湍急,臣數次死里逃生。此番大難不死,便彌足珍惜活著的日子,臣是怕……怕哪日先于陛下離去,再想諫言也不能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誰也不肯退讓,偌大殿中,反唇相譏之聲振振。 “夠了!”皇帝被吵得頭疼,一拍案,怒喝起來。 “陛下……” 殿前所有人嚇得登時跪了下去,大氣也不敢出。 皇帝看著爭得面紅耳赤的兩人,十分氣惱,卻又無奈,徑直拂袖而走,頭也不回,剩下一屋子的人小心翼翼地喘著余氣。陡然見天子,殿外的人也被駭了一跳,立時垂眸低手,跪得老老實實。 半晌,見楚藏出來,大臣們才連忙起身湊上前去探問情況:“如何,如何?陛下怎么說?” 楚藏面色凝重,沉聲問道:“我離開的這段時日,陛下當真一日未朝嗎?” “自是如此……” “情況屬實……” “千真萬確!” 一群人搖頭嘆息,其間更有年長的官員悲從中來,拭淚道:“亙古未聞吶……” 楚藏揉了揉眉心:“但愿陛下能聽進我的規勸吧……” 他轉身望向遠處,眼神寞寞。黃昏了,天暗得快,宮墻層層疊疊之外,一輪夕陽半隱于云中,與山色相接。 不消多時,天就快要黑了。 *** 翌日黃昏,陳府。 容悅換了身仙風道骨的袍子,像個不問凡俗事的修道之人,瞧著就十分靠譜。他向后側目,看了看身后的“道徒”——由江令橋所扮,她擎著幡,一身死氣沉沉的道袍,一根細簪將頭發高高挽起,目光炯炯地看著前方,似乎真有七八分像云游天地的道士,卻看得容悅忍不住想笑。 江令橋不悅地挪了挪視線:”笑什么?” 容悅答:“我看你比我還像個煉丹的?!?/br> 江令橋又把視線挪了回去,不再看他,卻壓低了聲威脅道:“你這樣吊兒郎當的,若是攪黃了我的盤算,我不會放過你的!” “哎,我都還沒點火你怎么就生氣了呢?” 容悅心想,她的肝火一定很旺盛,正欲規勸一番,卻見那陳府長子陳新材樂呵呵地迎了上來—— “貴客駕到,有失遠迎,有失遠迎??!”他的笑與陳晚材如出一轍,極夸張,兩頰泛著光,嘴角直咧到耳根后,每走一步,臉上的笑就脂粉般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容悅立時一抹臉色,正經得像是變了個人,十分自然地上前與他談笑風生,熟絡得像是久別重逢的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