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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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針對關東,竟舍得將鑄幣權給下放下來?!?/br> 田儋點了點頭,道:“是啊,剛看到這份竹簡的時候,我也愣了一下,實在沒想到,秦廷竟會做出這種事,鑄幣權,自古以來,都必須掌握在朝廷手中,絕不能旁落,但這次,秦廷卻一反常態,將鑄幣權下放了?!?/br> “不過這倒也便宜了我等?!?/br> “我齊國別的沒有,就是多山澤,不僅盛產鹽鐵,同樣盛產銅礦,之前扶蘇那一手‘官山?!?,將我田氏可謂折騰的夠嗆,若是我田氏能自己鑄造錢幣,這幾年的虧損,輕而易舉就會彌補回來,還會盈余不少?!?/br> “這對于我等日后復國大有裨益?!?/br> “秦廷這次終是失算了!” 田儋一臉得意。 前幾年官山海政策頒布后,相較于關東其余五地,對齊地的影響是最大的。 他們田氏也是損失慘重,不得不夾尾求生,不過雖然心有不忿,卻也不敢多說什么,因為當年的確是他們齊國見死不救,才導致了燕楚的覆滅,也間接導致了韓趙魏三國的復國無門,齊地當時遭難,其余五地,自不會出手相助。 這個情況。 他也是心知肚明。 自不敢將心中不滿對外表露。 如今,他田氏終于是否極泰來,隨著秦廷下放鑄幣權,他田氏過去被奪走的一些鹽池、鐵礦收益,在掌有幾座銅礦,且全力開采之下,用不了多久,就能將過去的虧損全部填補回來。 這同樣是齊地得天獨厚的優勢。 田榮也笑著道:“之前‘官山?!?,我齊地吃了大虧,我田氏險些沒喘過氣來,但這次秦廷在魏地做的事,終究還是太過霸道,也太過蠻橫了,如今已是騎虎難下,只能用這種壯士斷腕的手段來緩和跟地方的沖突?!?/br> “但卻也讓我田氏能實力大增?!?/br> “哈哈?!?/br> 田氏二人一臉笑容。 聞言。 張良淡漠的掃了兩人一眼,卻是搖了搖頭,他緩緩道:“我并不怎么認為,這份從關中傳出的文書寫的很明白,秦廷如此做,為的是加快推進‘貨幣大一統’,這也意味著,昔日在六地流通的六國貨幣,將直接變為一堆破銅爛鐵?!?/br> “這條政令一下?!?/br> “天下不知多少士人、貴族、豪強、巨富,他們的財富會大為縮水,而這些勢力,原本是跟我等站在同一隊列的,如今他們實力削弱,豈不意味著我等實力也遭到了削弱?” 聽著張良的擔憂,田儋滿眼不屑。 他才不在乎這些。 當初‘官山?!?,秦廷那么針對他們,這些所謂的士人、貴族、豪強,有哪個出手幫了他們?全都袖手旁觀,甚至是在落井下石,如今這些人蒙難,他絲毫不覺得有不妥,反而心中只有一股暢快。 反正吃虧的不會是他們。 田榮輕咳一聲,緩緩道:“張兄所言極是,只是這是秦廷頒布的政令,又豈是我等能輕易置更的?” “若是我等現在不能抓住機會,將手中銅礦變現為錢幣,那損失豈不更大?我田氏過去為齊國王族,家財如山,若是因一道政令,數百年積累的財富化為飛灰,那才是對我等反秦勢力最大的削弱?!?/br> “我等六國勢力同休共戚,我田氏鑄的錢幣,又何嘗不能為其他貴族所用?這可是大秦法定的貨幣,走遍天下都能用?!?/br> 田儋也跟著道:“秦廷這次的確昏了頭?!?/br> “下放鑄幣權,這種昏招,古往今來,恐也是第一遭了?!?/br> “我知曉張良兄心有顧慮,也的確是誠心為六國謀算,但大秦如今勢大,若是此舉說服了地方官府,天下力推之下,我等依舊固守過去的錢幣,到時我們手中的錢幣,恐就直接成為一堆破銅爛鐵了?!?/br> “巧婦尚難為無米之炊?!?/br> “若沒有足夠的錢糧,我等如何拉起軍隊?如何提振士氣?又如何去跟秦廷抗爭?” “有錢,才能有后續?!?/br> “無錢,萬事休?!?/br> “我田氏在秦廷打壓之下,實力已十不存一,但手中依舊掌有不少的銅礦,若是能將其中銅礦冶煉成錢幣,便可輕而易舉聚財百萬、千萬,甚至是萬萬,有了這么多錢財,我等何愁不能拉起一支數萬,乃至數十萬的軍隊?” “到時天下可就不好說了?!?/br> 此刻。 田儋是意氣風發。 也容不得他不這么意氣。 這幾年,他田氏過得實在窩心,不僅為秦廷打壓針對,還為其余五地暗中排擠,但形勢如此,也不得不忍氣吞聲,如今隨著這道政令下來,局勢直接發生了翻天覆地的翻轉,過去是他們需借其余五地的力量,茍且偷生。 如今其余五地,卻要看他們臉色了。 他們田氏以后手握大量錢幣,輕而易舉就能拉起一支上萬人的軍隊,這是其余五地都做不到的,如此情況下,他自然是腰桿硬了。 跟張良說話的語氣,也帶著幾分倨傲。 聽著田儋的話,張良眉頭皺的更緊了,他自是聽得出來,田儋話里話外透露出的得意跟傲氣,這道政令,對六地貴族都有很大影響,但相較下來,對齊地的影響最小,齊地本就多山多水,礦石開采發達。 這些損失很容易彌補回來。 因而田儋田榮兩兄弟很容易就接受了。 他們能這么輕易接受,但其他貴族可就未必了。 田儋如今還有一種小人得志的猖獗,張良自是清楚是什么原因,只是他們的敵人本該是秦廷,何以因過去的一些嫌隙而私相內爭? 而且六國貴族內部尚且如此,那關東各地的豪強、巨富呢? 只怕互相私爭更甚。 想到這。 張良目光不禁一黯。 在這種互相算計,互相拖后腿、甚至是樂見其他人倒霉的情況下,想將秦廷拖垮,乃至是覆滅,又談何容易? 沉默些許。 張良點頭道:“田兄說的極是?!?/br> “只是秦廷這一手布置下來,卻是將天下格局打破了?!?/br> “所以這一手未必是昏招?!?/br> “或許還是妙手?!?/br> “甚至可謂是大妙特妙?!?/br> “這段時間,因為魏地碭郡發生的事,引得天下目光齊聚,各地官府都在觀望,也都對秦廷的霸道行徑,心生不滿跟恐懼,雖一直在按令做事,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地方官府跟秦廷的沖突越來越劇烈了?!?/br> “若是任其發展下去?!?/br> “兩者之間,勢必會越走越遠?!?/br> “這是我們樂于見到的?!?/br> “正因為此?!?/br> “我其實一直有主張,趁著秦廷跟地方對抗時,在各地弄一些事端,進一步挑起雙方的爭執,只是諸位不愿冒險?!?/br> “不管如何?!?/br> “秦廷跟地方的確陷入到了僵局?!?/br> “若是繼續這么僵持下去,秦廷的威望無疑會大打折扣,也越發難壓制住地方,地方跟秦廷的離心離德也會越來越嚴重,這對我等無疑是極大利好?!?/br> “然而這份文書的下發,卻是將這個僵局打破了?!?/br> “此話怎講?”田儋看向張良。 他對張良還是很尊敬的。 這是一位智者。 因而知曉張良來到齊地后,不僅親自相迎,更是以禮相待。 為的便是拉攏張良。 張良平靜道:“秦廷這次的胃口很大?!?/br> “它不僅想在關東安插更多官吏,還想插手關東的經濟運轉,經濟事關錢財,也事關到不少官吏的油水,因而各地官府自是十分的不情愿,也一直在無聲的抗爭,兩者一直在暗暗較勁,誰都不肯服軟,也無人愿意退步?!?/br> “加之蒙毅在碭郡行事過于兇殘?!?/br> “也將地方嚇住了?!?/br> “更不敢讓自己套上韁繩?!?/br> “如今兩者僵持不下,誰都不敢輕易動彈,因而局勢短暫的陷入到一種平緩期,各方官府按朝廷的吩咐,將郡縣賬上的‘鹽鐵’送到了中轉倉庫,等待著朝廷的下一步?!?/br> “而蒙毅同樣在等著朝廷的下一步?!?/br> “至于下一步是什么,諸位其實都心知肚明?!?/br> 田儋跟田榮對視一眼,都暗暗點頭。 下一步,自然那是在關東撕開口子,讓秦廷進一步加強對關東的控制,但有碭郡的慘狀在前,地方官府又怎么可能愿意? 如今地方官府人心惶惶,秦廷稍微做的過激一點,就可能引起地方極大動蕩。 因而局面才僵持了下來。 蒙毅不敢再輕舉妄動,地方官府也不愿退步。 雙方都在給對方施壓,試圖逼迫對方做出讓步,只是秦廷不會讓步,這事關朝廷威嚴,也事關到大秦對天下的威懾力,而地方牽涉到這么大的利益,又怎么可能甘心將到嘴的rou給吐出去? 不過若持續僵持著,對秦廷是不利的。 張良繼續道:“隨著秦廷新頒布的政令,下放鑄幣權,這個僵局已經被打破了,過去雙方不愿退步,就是因牽涉到的利益太大,誰都不肯讓步,但如今秦廷主動給了臺階,而且給出的利益更多,已遠勝于過去鹽鐵經營的錢了?!?/br> “來錢還更快更穩?!?/br> “如此情況下,豈能不讓地方官府動搖?” “而一旦產生了動搖?!?/br> “原本因利益凝成一起的關東,一下子又恢復成了散沙?!?/br> “秦廷對關東的整飭依舊可以繼續推進,而關東內部互相爭權奪利之下,只會為秦廷一步步蠶食,逐一擊破?!?/br> “利益動人心?!?/br> “秦廷顯然深諳此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