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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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你我兩人所求大治,道路不同,方向不同,走向也不同罷了,我所求的是順天應時下的大治,是終結天下這百余年鬧劇的大治,而非是在這場鬧劇亂象中掙扎求生?!?/br> “存韓的確是我之私心?!?/br> “但我張良又豈會真因私心而忘大事?” “三代王政也好,秦制也罷,我張良并不會因此拘泥,唯愿在一場浩大動蕩之后,能為天下尋求到一條長治久安之法,而非是如暴秦這般,貪婪無度、生靈浩劫?!?/br> “過去我張良的確只想著報自己的滅國亡家之仇,但這么多年過去,我張良又非是沒見過民生疾苦,又非是沒有得到長進,又豈會一直停留在原地?我的確希望天下大亂?!?/br> “與此同時,等天下大亂之后,我張良同樣會盡一生之力,竭盡所能,將這場大亂盡快終結,與民休息,讓天下得到安寧?!?/br>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這場必定殃及天下人的戰禍,由我張良促成,我張良也定會窮極一生,去彌補去償還,這是我張良對天下的承諾?!?/br> 張良目光灼烈。 雖夜色昏暗,雖張良膚色早已黝黑,但在此時此刻,依舊阻擋不了其身上散發出的堅定神采。 此時的張良,再無半點藏拙,神采飛揚。 將心中志向徹底道出。 四周安靜。 唯有沙沙的風聲在響。 嵇恒已然陷入到了長長的沉默。 現在的謀圣雖還為天下謀,但已初具謀圣的神采,而這本就是歷史上這些人物之光彩。 過往嵇恒已見過很多。 只是每一次見到,心中都只剩嘆惋。 終究是道不同。 若是沒有身處這個動蕩之世,兩人或許能成為交心好友,互為知己,可惜眼下心各一方,注定要各謀去處。 而且張良說的其實是對的。 他想到了自己過去的九世,或許正如張良所說一樣,這才是真正的天行有常,枉顧民意,枉顧天下真正的大勢,又如何能成功?所以才有了任憑自己怎么努力,怎么嘗試,怎么去力挽狂瀾,最終都功虧一簣。 只讓天下更加艱苦了。 只是…… 讓天下始終在動蕩中艱難前行,始終在曲折中不斷反復,始終讓萬民以血淚去試探前路,終究非是他之愿啊。 良久。 嵇恒臉上浮現一抹疲倦。 他面向張良,很恭敬的行了一禮,道:“嵇恒受教了?!?/br> 一語落下。 張良卻是神色微異。 他在心中反復咀嚼著‘嵇恒’二字,也是很快猜到了嵇恒的真正出身,當是燕國貴族,只是這已經不重要了,他眼下的身份,早已為秦廷‘做實’,即便他有心鼓噪,恐也難掀起什么風浪。 再則。 自己能否離開已不定了。 他目光深邃的看著嵇恒,眼中流露出一抹復雜之色。 他自是看得出來,嵇恒神色中透露出的對自己的尊重跟敬意,也是真心為自己那番話喝彩,只是當嵇恒道出他自己的真名時,一切已變了滋味。 不過。 張良目光依舊堅毅。 那一番話不僅是說給嵇恒聽得,同樣也是說給他自身聽得。 他又如何不知若是天下真的大亂,會造成多大的禍端?只是與其繼續讓天下陷入長久的困苦,還不如推翻暴秦,終結那個不知何時才能結束的亂治,還天下一個安寧,過去的天下雖苦,但底層人至少還有生路,還有活路。 嵇恒抬起頭。 眼神已很是深邃很是迷離。 他木然的望著天空,仿佛想將天穹看破。 良久。 嵇恒嘴角揚起一抹慘淡笑容。 他輕聲道:“子房兄,我又何嘗不知這些?只是我跟你不同,我見過太多世間慘狀了,也見過太多人間悲劇了,兵安在?膏鋒鍔。民安在?填溝壑?!?/br> “嘆江山如故,千村寂寥?!?/br> “我真的不想讓天下再陷入數百上千年無休止的紛爭亂局了?!?/br> “你之志向……” “我或是知曉一二結局?!?/br> “天下人口減半,澤國江山入戰圖?!?/br> 張良神色微異。 他卻是沒有想到,嵇恒會如此悲觀的認為,竟認為天下會人口減半?大半江山入戰圖?這當真是秦亂之后的模樣? 天下真會凄苦如此? 張良有些不敢置信跟質疑。 自古以來,哪怕是秦一統天下,人口數量都沒有這么慘烈的減亡,世上最為驚世駭俗之戰,莫過于長平,但那也僅僅是幾十萬趙人,而今天下人口兩三千萬,若是減半,便要至少去掉千萬。 這是何等之驚悚場景? 此等慘烈之傷亡,過去大爭之世,恐兩三百年都難達到。 何以秦亂后會這么慘重? 張良不信。 他也不可能相信。 這已超出了張良對世事的認知。 看著張良一臉質疑的神色,嵇恒在心中幽幽嘆息一聲。 是啊。 誰又會相信呢? 戰國之世,打了兩百多年,人口傷亡也沒到這么恐怖的地步,而且戰國最后六十年,也才戰死了兩百萬出頭的人口,而這已讓天下各國都接受不了,死亡千萬,任誰都會認為是危言聳聽。 無人會認為天下戰爭烈度會拔高到這種程度。 但這就是事實。 天下所有人都沒有意識到這個情況。 亂世其實并不算真正的可怕,真正的可怕是大一統王朝的失序。 大一統王朝崩潰后,國家面臨的最大問題是社會秩序的消失,失去了中央政府的壓制,盜匪四起,群雄爭霸,人人朝不保夕,而在這種狀況下,整個天下抵御天災人禍的能力,都在急劇下降。 糧食絕收更是常態。 正如三國志中所書:自遭荒亂,率乏糧谷。諸軍并起,無終歲之計,饑則寇略,飽則棄余,瓦解流離,無敵自破者不可勝數。 底層的小軍閥都是‘饑則寇略,飽則棄余’。 他們根本不在乎其他人能不能活,沒糧食就去搶,也沒有打算長久發展,完全就是以賭徒的心態在打仗,完全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而古代農業本就不發達,莊稼被踐踏之后,基本這一年就絕收了。 如此天下變得越來越亂,越來越動蕩。 死亡自就不斷加劇了。 只不過天下過去并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慘痛經歷,過去的天下,周代諸侯即便朝政昏暗,但終究還是有秩序的,也知道按國內情況做調整,所以看似規模龐大,實則破壞力有限,基本不會耽誤日常的農業生產,然大一統王朝秩序崩壞后,情況就完全變了。 這是徹底的失序。 腐朽的秩序永遠比沒有秩序要強。 這是歷史血的教訓。 只是現在天下的人并無人意識到,因為他們從始至終都生活在一個有秩序的時代,從來沒有經歷過一個秩序完全崩壞的亂世。 嵇恒頗為感慨道:“張良,你高估了人心,也低估了秩序的重要性?!?/br> “秦作為天下第一個大一統王朝,若是真的因天下動蕩,而讓地方陷入到徹底的失序,天下將要面臨到的將是一場人間煉獄,地方公權力失效之下的拉鋸混戰,遠比你想象中的暴秦高壓但穩定的治理下來的更為兇殘,更為恐怖?!?/br> 張良沉默了。 他能感受到嵇恒的認真。 而嵇恒所說的方面,的確是他未考慮過的。 嵇恒負手而立,輕聲道:“眾生皆苦,聽不完道不盡,這駁雜坎坷浮沉事,嘆一聲命運多舛,天道不公,人之生也,與憂患俱來?!?/br> “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 “我不愿也!” “我曾告訴過扶蘇一句話?!?/br> “這句話不僅是說給扶蘇聽得,同樣也是說給我自己的?!?/br> “雖千萬人吾往矣?!?/br> “我依舊想試試?!?/br> “哪怕最終結果已注定?!?/br> “但若是連嘗試的勇氣都沒有,人生也實在是太無趣了?!?/br> “吞舟之魚,陸處則不勝螻蟻?!?/br> “但螻蟻尚有窺天之念,我這吞舟之魚,又豈無翻天之心?” “我也想看看,這天下大勢,是不是當真不可逆?!?/br> 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