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

    胡亥眉頭一皺，疑惑道：“你不是已經把周分東西了嗎？怎么還要分個春秋戰國？”

    嵇恒面色如常，道：“‘春秋’和‘戰國’并不是獨立的朝代，只是兩個特殊的‘歷史時期’，都屬于‘東周’?！?/br>
    “春秋戰國以三家分晉為界限?！?/br>
    “平王東遷到三家分晉之前都屬于春秋時期?！?/br>
    “韓趙魏三家分晉，到始皇一統天下之前，都屬于‘戰國’?！?/br>
    “今天所講內容從春秋開始?！?/br>
    胡亥狐疑的看著嵇恒，猜不透嵇恒的心思。

    前面讓自己去看‘郡縣分封’，結果現在怎么講到周代去了？

    這兩者哪有比較性？

    隔墻。

    扶蘇眉頭微微一皺。

    他同樣拿捏不準嵇恒的心思。

    扶蘇此次前來，其實是來考察嵇恒的。

    他自信洞悉了‘郡縣分封’的本質，因而想來甄別嵇恒是否有大才，結果嵇恒根本不按常規開口，這讓他有些弄不清狀況了。

    “東西二周？春秋戰國？”

    “雖然郡縣分封是起于周代，但大秦又豈是周能比的？”

    扶蘇低眉，暗暗沉思。

    嵇恒小酌一口，道：“我們熟悉的諸子百家，大多起于春秋時期?！?/br>
    “也正是從春秋開始，天下進入到大變革時期?！?/br>
    “之所以會出現大變革，一方面是青銅器發展到了頂峰，另一方面是鐵器出現，及牛耕的推廣，簡而言之，就是尋常民眾可生產出的東西變多了，因而各個諸侯國的實力得到了極大增強?！?/br>
    “生產力相關的，我沒講的興趣?！?/br>
    “我只講另一點?！?/br>
    “天下之所以會邁入大變革，除了生產力得到了極大提升，更重要的其實是周天子失權?！?/br>
    “正是因周天子‘共主’的地位喪失，世守專職的宮廷文化官員開始走向衰落，或者是轉移到了列國，地方的私家學者開始興起，開始出現‘天子失官，學在四夷’的情況?！?/br>
    “‘士’從這時開始崛起！”

    “再后面你應該知道了?！?/br>
    “諸子百家在這大變革之中孕育而出?！?/br>
    “因而自春秋以至戰國，天下禮崩樂壞，瓦釜雷鳴，高岸為谷，深谷為陵，期間諸子百家風起云涌，競相探索治國之道，而終歸釀成變法之大潮，即國變，君變，官變，民變，法變?！?/br>
    “變天下但凡能變者！”

    “繼而天下出現了一種迥異情況?！?/br>
    “諸侯多不以天下為念，唯以私治為念，圖謀與周天子疏離?！?/br>
    “各國之間開始出現大規模兼并爭霸?！?/br>
    “隨著韓、趙、魏推翻智氏，以三家分晉的結果為標志，天下正式進入到戰國七雄的格局?！?/br>
    “即秦、韓、趙、魏、楚、燕、齊?！?/br>
    “不過從周天子失權開始，爭霸圖強便已成天下主流?！?/br>
    “天下殺伐五百余年，大戰連綿動蕩不休，天下血流漂櫓，生民涂炭流離?！?/br>
    “人心思治，人心思一?！?/br>
    “天下一統，在數百年的殺伐之下，已匯成了一股大潮?！?/br>
    “這是民心所向，也是大勢所趨?！?/br>
    “而秦笑到了最后！”

    “如果用秦跟周對比，會發現兩者是兩個時代，根本沒有多少相似，但若是仔細觀察，又會發現，在大秦身上，還留存著很多周代沿襲下來的習慣，因而大秦這個帝國在我看來，看似新，實則是一個新舊雜糅的帝國?！?/br>
    “但正如我之前說的?！?/br>
    “變革者何？”

    “變國家，變治道，變生計，變民眾?！?/br>
    “大秦目前只實現了地理上面的一統，并沒有實現文化、體制上的統一?！?/br>
    “想徹底結束這場變革，需先做到表里一統?！?/br>
    “這場從春秋開始的大變革還在持續，甚至還會持續很長時間，大秦的歷史大勢是通過戰爭實現的，但戰爭并不能讓大秦轉為普世性的治世國家，如果大秦轉型失敗，定會有下一個帝國取代大秦的位置，再次進行嘗試?！?/br>
    “直到這場變革完成?！?/br>
    聽著嵇恒所說，胡亥眉頭緊鎖。

    他沒聽懂。

    他感覺嵇恒說的太玄乎了。

    大秦不是已經實現天下一統了嗎？

    怎么就不算完全一統？

    而且就算文化、制度還沒徹底統一，但這些年，大秦可是一直在力推書同文，車同軌這些，等這些制度徹底的執行貫徹下去，大秦自然就做到表里一統了。

    他感覺嵇恒把事情想的太復雜了。

    一墻之隔。

    扶蘇坐席上，若有所思。

    他聽明白了一些，但又沒完全明白。

    他只能大致猜到，嵇恒之所以說這些，是為等會解釋‘郡縣分封’做鋪墊。

    但他同樣有些不解。

    世上真有變革能持續五百余年？

    而且聽嵇恒這話，大秦分明像一個過渡的。

    這時。

    嵇恒沒有開口。

    他蹙眉低頭，在思索著什么。

    良久。

    嵇恒抬起了頭，臉上充滿激動之色。

    他徹底想明白了。

    他知道自己為何九世都失敗了。

    路線錯了，再怎么努力，都只會南轅北轍。

    變革變革。

    這場從春秋開始的變革，一直在持續，并沒隨朝代更迭而結束。

    他全明白了?。?！

    第022章 從俗而治！

    見嵇恒面露激動之色，胡亥卻是眉頭一皺，道：“嵇恒，你又想到什么了？”

    嵇恒臉上難得露出一抹肆意笑容，欣喜道：“剛才通過講變革之道，我突然明悟到了一些東西，一些我過去一直沒有察覺，也一直沒有意識到的事情?！?/br>
    “而今我終于想通了！”

    “一場大變局開始的變革，理應以另一場大變局結束?！?/br>
    “我其實早該想到的?！?/br>
    “哈哈?！?/br>
    聽著嵇恒這不著頭腦的話，胡亥眉頭皺的更緊了。

    他感覺嵇恒現在有點不正常。

    嵇恒卻并不在意。

    他現在腦子里在想另一件事。

    變革變革。

    變國家，變治道，變生計，變民眾。

    一言以蔽之，就是變天下文明之蘊涵也，從過去腐朽的文明中，鑄成一種新的天下文明。

    他過去九世，都以終結亂世為己任，但正如前面，他對大秦的評價一樣，大秦只做到了地理上的統一，并沒有實現文化、體制的統一，而他又何嘗不是只執著在了表面？

    天下一統就能止亂了嗎？

    并不能。

    縱觀帝國時代兩千來年，僅有少數明君圣君的時期，天下才會得到難得的安寧，但自古以來明君難得，動蕩才是社會的主流。

    而他要做的其實是終結這種亂世。

    完成春秋開始的變革。

    實現國家、治道、生計、民眾的徹底改變。

    想到這。

    嵇恒臉上的笑容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