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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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花兒再醒,察覺到屋內很暖,她身上蓋著薄被子,躺在軟軟的地方。是地府么?地府這么好啊。她想。地府這么好,可有一桌酒菜、一身好衣?可有那動人的小曲兒唱著? “醒了就起來?!弊跁盖胺瓡陌讞珟X看她在塌上翻騰,如此說道。 他的聲音將花兒的神志拉回來,坐起身來茫然地看著他。 “白二爺今日喚奴才來可有別的事?”花兒問。 “沒有?!?/br> “單單要花兒看你如何殺人?” 白棲嶺不做聲,只叫獬鷹送她走。白棲嶺的心太硬了?;▋褐獣赃@燕琢城當官的經商的沒有幾個好人,但如白棲嶺這般殺人不眨眼全然不把衙門放在眼中的,她又一次見。 那人的血很熱,她的紙裘全是血,此刻她聞到了身上的血腥味,胃里翻江倒?;琶ξ孀∽?,忙推門出去透氣。冷風吹著她,大片的雪落到她頭上。那個功夫架空空如也,偌大的庭院盡是白雪,仿佛剛剛的殺戮沒有發生過。 花兒很怕,雙手抱著那根廊柱,一時之間不知該做什么。 “回去吧,過小年?!扁锄椩谝慌蕴嵝?。 “哦?!彼兑宦?,但并沒挪動腳步。 她被嚇到了。 回不過神來。 她做更夫的第一個夜晚,聽到一聲微弱的喊聲,第二天聽聞被抹了脖子。她那時還想,抹脖子是怎樣的死法,這一日見識到了。她意識到,白棲嶺不殺她,是因為她是一個有用的“玩意兒”,他不殺飛奴,恐怕也因為飛奴對他有用。但他要震懾飛奴,告訴他白棲嶺的東西你不許碰,碰了早晚有一天會找你索命。 花兒頭腦一片混亂,垂首的瞬間散亂的頭發垂落下來。她走進風雪里,回頭看著白棲嶺。他站在檐廊之下,迎接她的注視。 人為刀俎,我為魚rou。 人人刀俎,人人魚rou。 這個亂世,該當如何立足,花兒這一日懂了。徹頭徹尾的好人匍匐活著,心狠手辣的惡人才說得算。 獬鷹一直陪她走出白府,在身后跟著她。 小年這一日,十六街巷里真熱鬧,傍晚時候家家有rou香。大紅燈籠從巷頭掛至巷尾,孫府還請了唱戲的,婉轉的戲腔一甩就到了兩里外。她側耳聽了會兒,甚至聽到墻內的笑語。角門吱呀一聲開了,走出一個身披斗篷的女子,右臂挎著一個提籃。她在深長的小巷里一直走出來,途經花兒的時候她覺得那張臉似曾相識,但她因為這一日的混沌,實在想不起這是何人來。 那丫頭到她面前站定,講話的口氣著實厲害:“這不是那一日來孫府端盤子的丫頭嗎?毛手毛腳那個!” 花兒終于想起,這是那個叫鈴鐺的大丫頭。她還沒開口,鈴鐺又繼續道:“趕緊回家換衣裳!小年夜在外頭跑什么?”說完捂著鼻子,看她身上的血:“這一身血,就連野狗也要追你二里!”說完從竹籃里拿出兩個白饅頭塞給她:“快走快走!” 不等花兒的回答,轉身走了。 這才想起家里還有阿婆等著她,低頭看著身上的血,怕嚇著阿婆,在冰天雪地里將外褂脫了翻過來穿上。飛奴來尋她,她遠遠見著了,心中又驚恐。轉身對獬鷹道:“獬鷹,你別送了?;厝ミ^小年吧?!?/br> 獬鷹看了飛奴一眼,轉身走了。 花兒奔向飛奴,一把扯著他的衣袖跑起來。奔跑之間飛奴問她:“花兒,你做什么這么慌張?” 花兒跑到無人的地方,氣都喘不勻,厲聲道:“飛奴哥哥,我問你,白府的野貓是不是你殺的!” 飛奴滿臉困惑:“我殺野貓做什么?” “你昨晚回來衣袖都是血!” “碼頭上摔的,不信你去問方二!” 花兒不肯信,飛奴拉著她:“走,現在就去問?!边@才看到她身上衣裳穿反了,衣領子滲著血跡。他問花兒怎么了,花兒不肯說,只是對他說:“你跟我發誓,白府的野貓不是你殺的!” “不是!”飛奴急了:“野貓死了干我什么事!” 花兒心口憋著的那股氣終于緩緩吐出,頹然蹲在地上。她想:好在有個方二能作證,好在飛奴沒做下那糊涂事。 進家門前站在門外鎮定半晌,方裝出開懷的樣子大喊:“阿婆我回來了!”沖進家門,孫婆應她,她跑去扯一件新襖子向里頭跑換了衣裳,再將那破紙裘扔掉,才終于做下去,跟孫婆吃小年飯。 飯后她枕在孫婆腿上聽她念阿公的事,每當這時,花兒都覺得幸福。這一整日她兵荒馬亂千瘡百孔的心終于得以安寧,偷偷掉了一滴淚,擦掉了,緊接著嘴角就扯開了:“阿公可真是心眼多!” 待阿婆睡了,她去看銜蟬。 可憐的銜蟬看了一整日瘋癲的王嬸,正坐在家門口抹眼淚?;▋汉蒙参克?,問她下一步該如何打算,銜蟬搖搖頭:“我不知道,今日后來郎中又來了,說我娘要喝七副方子,還說不能離人?!边@都需要銀錢,但花兒明白。她還有二十文錢,還有白棲嶺賞她的那一筐東西。 銜蟬不肯要,因著她還有孫婆要養,兩人推拒一番最終作罷。再晚些時候,照夜下職冒著雪來了,銜蟬不肯理他,他將一個錢袋子放下,在那站了很久才走。 下一日銜蟬早早去墨坊,將墨師傅拉到沒人的地方,仿佛下定很大決心一樣,手指絞著衣料,嘴唇快咬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