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曦套了件衣衫下了床，心臟依舊跳的狂亂，月光鋪陳在地板上，帶著絲絲涼意。白曦了無睡意，便帶著自己的武器除了房間，站在院子里一下一下的坐著基本功的練習。他將自己的手腕作為中心，匕首在指尖如舞蹈一般跳著輕盈歡快的舞蹈。

    心里似有一只受傷的野獸，爪子狠狠地刨著土，呲牙咧嘴的對著試圖靠近的人，發出威脅的恐嚇。只是那從心底發出的渴望，一聲又一聲，卻越來越清晰。瘋狂且來勢洶洶，洶涌得如同洪水，勢不可擋。

    這讓他十分的焦躁，好像自己的思想被控制，被cao縱。他想要在云霧中看清自己的意圖，也不過是一片茫然。而這種茫然，讓那只困獸的聲音越發微弱，像是被繩索困住一般，只剩下了不甘和絕望，如同尚未盛開就枯敗的花朵，滿地凋零。

    一聲嘆氣從身后傳來，嘆息聲像是一張網，無聲的網住了白曦。他的心臟隨之一縮，疼的仿佛下一秒就會窒息一般?？杉幢闶沁@樣，白曦的聲音卻一如往昔的穩重：“公子?！彼厣?，看著來人，“把您吵醒了么？”

    來人有著精致的眉眼和蒼白消瘦的身體，聽見白曦這么問，他的嘴角掛上了弧度，墨色的發被風吹起，擋住了小半邊的眉眼：“并未，”他笑著，整個人被月光攏在了柔色之中，不似凡人，“只是今日同你一般，感觸頗多?！?/br>
    他向前走入涼亭，坐在了長椅上：“這天氣也并沒有多熱，小心著涼?！惫涡χ?，銀色的月光為他披上了一層袈裟。白曦看著郭嘉纖長卷翹的睫毛輕輕眨動，看著他的眉宇溫和，帶著縱容的笑，對著自己。

    郭嘉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漂亮到可以從中看見日月星辰，看見山川河流。能夠看見北國飄灑的風雪，能夠看見南國盛開的繁花，能夠看見大漠孤煙，能夠看見小橋流水。他的眼睛像是一個世界，如白駒過隙斗轉星移，如時光荏苒花開花謝，如他錯失的歲月倒帶重來，如他初見之日，叢林盛開的花。

    “這世間有太多的事與愿違，有太多的人心向背，你若日日都如此這般，那邊是太過委屈自己了?！惫螄@了口氣，像是開導晚輩的長o者，“世間太多看不慣，可終究都會過去，沒有什么不可代替，沒有什么必須拯救?！?/br>
    白曦看著郭嘉，看著他冷漠的眉眼：“人啊，總歸是要成長，沒有人會停留昨日的?！?/br>
    白曦不知道郭嘉是否從他今天的失態中看出了什么，只是他并不想問：“是?！彼荒苋绱藨械?，并非是冷漠，而是他在逃避：“董卓……”他扭頭看著宮城的方向，那里曾經有一棟輝煌的宮殿，只可惜，那是曾經。

    如今有的，不過是烏黑的殘磚敗瓦。

    “董卓，倒是個明白人?！惫涡?，“難得的一個明白人，可他看得太明白了?！笨跉饫镉袊@息之意，但是更多的是敬佩，“這個世道，向他們一樣的人，太多了?！?/br>
    似是讀懂了白曦疑惑的郭嘉難得解釋：“你以為，若他手中無兵，真有人會重視他那救駕之功？朝中老臣如云，有鄭玄盧植這些人，又有誰會甘心把自己的位置讓出去?！彼麕еS刺，嘲諷著氏族，也嘲諷著這古舊的制度。

    “既然妥協與協商得不到，拋卻自尊像條狗一樣也得不到，那就強權好了?！惫蔚穆曇艉芾淠?，“大義又如何呢，那些為了大多數人利益而犧牲少數人的行為，帶來的只是退讓和屈辱，內心的怯弱可欺，招來更多的不利?！?/br>
    “丁原的結局，還在那里赤裸裸的擺著呢?！?/br>
    白曦恍惚，想起丁原的退讓與結局，不免惋惜：“公子是覺得丁大人，太可惜了么？”

    郭嘉卻不以為然，嗤聲笑道：“有何可惜，一只自拔其牙的老虎，被人所分食，只能得來唏噓與嘲笑。當斷不斷，必受其害，又有何嘆息之處?！?/br>
    “因為公子看起來頗為贊賞董卓的行為》”郭嘉這幾句話把白曦繞暈了，因為他言語中好像對董卓頗為贊賞，反倒是對丁原不屑一顧。只是當下世人皆排斥董卓，尤其是因為他將百年都城燒成了一片飛灰。

    “丁原出自寒家，有武勇善騎射。有警急追寇虜，輒在其前。裁知書，少吏用?！惫蔚脑捒偨Y來說，就是丁原這人只適合被指揮，而不是指揮別人，“反觀董卓，駐屯河東擁兵自重，兩次拒詔進京，進京便是攪弄風云的大手筆?！?/br>
    聽的白曦一臉茫然。

    “哪怕他是個蠢貨，可他手下定有能工巧匠，如此決斷，倒也算得上是個人物?！惫螒醒笱蟮目吭跈跅U上，看著月色打了個哈欠，“他會讓我想起張道士，一樣的毫無顧忌，一樣的敢做敢拼?！?/br>
    大多數時候，白曦并不能夠很好的理解到郭嘉到底想要表達什么，除非郭嘉將自己的意圖完全攤開在白曦面前，一如現在：“董卓那個人，敢做在這種沉默的環境之下，做第一人，倒也是有一番膽識，可惜，不夠忍?！?/br>
    “他不會卑躬屈膝，不愿成為圈養的家犬，不愿意茍且偷生，那么做到的便是如今的轟轟烈烈，背負的便是失敗后后世萬古的罵名?！惫握f的很感慨，“不管用什么方式，至少戰斗過。不管別人如何指責，至少發出過自己的聲音?！?/br>
    “成王敗寇，不過如此?！?/br>
    世事動蕩，殺與被殺將人性的卑劣和偉大放大到了極致。人類的文明與野蠻，人類的道德與習性，在生與死之間，在野心與欲望面前，被展現的淋漓盡致。白曦恍然，腦海中想到的卻是“傾酒為池”“懸rou為林”這類敗家之例。